我願是一棵樹

我願是佇立於天地間的一棵樹。
《創世紀》中，上帝第一天創造了光，始有晝夜，第二天分隔了天上地下的水，始有天空，第三天創造陸地，並使草木生長於土地，第四天才有了星辰日月，使晝夜有了光源，第五天有了水中的生物和空中的飛鳥，到了第六天，才創造了陸地上的動物與人類……，地球從無到有，混屯中達成宇宙萬物的秩序。雖然，在聖經裡植物是個不會說話、沒有思想的低等生物，而我卻津津自喜地認為人因會思考，才有了煩惱與快樂，而我這個低等生物不會思考卻不見得領受不到自在。我呼吸、我繁衍不息，並賦予人類賴以生存的養分，為地球做出貢獻。

我對大自然始終存有敬畏之心。人類一分鐘沒有呼吸，本體就會死亡，而樹木卻短以百年，長則千年計算壽命。它很容易活著，只要光源不熄，水源有在，多細胞的綠植足以活過任何一個人類。

我不愛說話，然而對於有興趣的話題又會情不自禁地滔滔不絕。我不愛說話，記憶中我超過幼稚園的年紀時，仍不常開口說話，僅有的語彙莫過於嚶嚶耳語的爸爸、媽媽、飯飯與尿尿。當時，這可急死我爸媽了。媽媽以為我大舌頭，舌根不會捲動，所以開口講話像黏糊一樣。聽人家說要把舌根的連結處剪開，我就能說話，爸媽兩人遂拿著菜剪，天天逼我開口說話。我是被嚇著開口說話的。儘管如此，我仍是說著腹語的時候比開口講話的時候多。大家都說我文靜——就這樣吧，也許是我懶得說話。我願是一棵樹，因為樹不會開口講話，這就很適合我。

我願是那梵谷筆下的絲柏，聳立於天地之間。
漩渦狀筆觸的葉叢，葉叢如風吹起的浪花，朵朵迴盪在人們的心中；整株又如燃燒的火炬，從地上盤旋向天生長，點起人們希望之火。尖聳的樹體猶似埃及方尖的金字塔，神秘而莊嚴，一樣擁有千年不死的壽命。只要有陽光與水進行光合作用，我就能熱情地替人類貢獻製造的氧氣。我的毬果散發著香脂般迷人的香氣，渾身有著屬於自己的沉穩芬芳。樹梢是通往上帝之路，能做信徒的指標，使他們堅定不移地追隨信仰，並能醫治心靈受創的人們，成為他們在藝術、創作之上的靈感，得到心靈的解放與救贖。我不說話的存在就能教會他們——對於自己熱愛的事物，堅定不移。

我也曾幻想可以成為一棵梧桐。
古代庭園裡東西植松柏，左右種梧桐。鳳凰非梧桐不棲，我願是那有智慧的靈樹，為引鳳凰來，甘作梧桐樹。對於鳳凰的形體與記憶，只能在傳說裡想像，傳說中的火鳥是隻善鳥，會救人。我想成為祂棲身的處所。我的種子、身軀都能為人類所用，儘管死去，也會換一種形式，如建材傢具物件，繼續永留存人們的生活中。

也想化作釋迦牟尼悟道成佛的那一棵菩提樹。
人們看見我就會來我的樹下，打坐並覺悟，心如菩提葉，道從自身來，也是一種高貴的存在。

或者，成為一顆平凡卻有著頑強生命力的老榕。
枝幹繁茂，龐大的枝葉能替人們擋風遮蔭，讓小松鼠每天把我的樹幹當作牠的跑道，替我搔癢；麻雀、螞蟻在我的枝頭築巢，也讓白頭翁為我啼聲歌唱。啄木鳥替我驅除身上的蟲子，不確定哪飄來的蕨類爬滿我的身軀，作我的披甲，而我的榕鬚還能供孩子們玩耍。還能感受那隱花蟲，鑽進我的果實內交配，再飛出果殼外，替我完成終身大事。我想，我的根會自己找到另一半。它也許很遠，不過我們的根能通往各處的連結一起。

感覺化作一棵樹也忙極了——忙著呼吸、忙著吐芽、忙著結果，而且也不孤單，還有一堆同伴可以作伴。

我想當我向上帝說完這一切，祂應該會氣噗噗地把我再次打入人間，先好好學習做人，學習「選擇」的這一課題。畢竟，想做的事實在太多，還得先排好優先順序；又或者就順勢每棵我提列的樹都讓我經歷一遭，哈哈！若真是這樣，我就跟宇宙一樣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