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第二日｜雨夜的霓虹

白天的风还在耳边残留，像地铁驶过站台时留下的尾音，带着轻微的凉意。到了夜里，风变成雨，雨点落在铁皮屋顶、街灯、空荡的广告牌上，发出嘶嘶啦啦的声响，像坏掉的磁带循环播放旧旋律。霓虹在雨里闪烁，红的像溢出来的血，绿的像褪色的叶子，蓝的像深夜里电视屏幕的残影。我撑着伞走在街上，鞋底湿透，冰冷从脚心爬到心口，像一点点回忆悄悄爬上来。

有人从我身边跑过，怀里抱着外卖，塑料袋里汤汁晃动，像雨夜里另一种温暖，也像另一段记忆的碎片。街道两旁的店铺灯光闪烁，便利店的招牌在雨雾里抖动，我几乎可以看见霓虹被水滴扭曲的模样。咖啡馆的玻璃起了雾，里面的人影模糊，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沿着杯口划圈，咖啡已经凉了，味道苦得厉害，像心里一直没说出口的那些话。

电话响起的时候，我愣了一下。是你。背景吵闹，像酒吧，也可能只是街头的噪音。你说下雨了，问我是不是一个人。我点了点头，才想起你看不见。于是我说，是的。你笑了一下，说那就好。那句话在耳边停留了很久，我不知道你说的“好”是什么意思，好像是安慰，又像是告别。雨声重新占据了世界，像一条条钢丝，把我困在湿漉漉的孤独里。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夏天，也下过雨。你没带伞，我把伞推到你手里，自己走在雨里。你说这样不好，我说没关系，我喜欢雨。其实我喜欢的不是雨，而是你低头握着伞柄的样子，灯光落在你脸上的弧度。那一刻，我以为暧昧就是爱情，只要靠近，就可以一直走下去。后来才明白，暧昧是倒影，美丽，却留不住人。

街角的便利店还亮着，店员靠在柜台打盹，电视里放着老的粤语片，模糊的对白被雨声盖掉。我差点推门进去买一瓶啤酒，幻想你会突然出现，说一句“原来你也在这里”。但我没有，因为我知道，这样的桥段只会发生在电影里，不会在我们之间上演。

午夜过后，雨越下越大，出租车呼啸而过，带走一对拥吻的情侣，留下满地水花。霓虹在雨里散开，像极了你曾经说过的那些模糊承诺。街道空了，只剩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影子被水洼里的灯光拉得很长，长到像另一个人陪着我，可那人只是影子。

雨夜的节奏和地铁站台的风很像。白天的风吹散人群，夜晚的雨冲淡记忆。我们都被卷在这座城市的气流里，像旧磁带里的旋律，忽快忽慢，忽远忽近，有时候清晰，有时候失真。

路灯下，有一个小巷子，巷口的霓虹灯碎裂，像彩色玻璃散落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我停下脚步，看见一个人背对着我撑伞，雨水打湿了头发，肩膀微微耸动。我想，也许这是陌生人，也许是过去的你。风吹过，我只看到肩膀湿了，记忆也湿了。

巷子尽头，有一家旧书店，灯光昏黄，窗上写着“雨天不打烊”。我推门进去，空气里弥漫着纸张的霉味和咖啡残香。书店里没人，只有墙角的留声机播放着旧粤语老歌。雨声透过窗玻璃打在屋顶上，和音乐交织，像你低语，又像从未发生过的对话。我随手翻开一本书，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车票，背面写着“记得那个地铁站台的风”。我轻轻摸过文字，指尖湿漉漉的，像触碰你的手。

我在书店里坐了很久，听雨声，看霓虹灯影在地板上跳舞，像自己人生的残影。有人走进门，铃声清脆，可我没回头。也许是店员，也许是另一段故事。我坐着，心像水洼，倒映着霓虹和雨水，还有你的轮廓，模糊又温暖。

午夜越来越深，雨渐渐小了，街上的人影稀少，只剩下我一个人穿过湿漉漉的街道。霓虹仍在闪烁，像不愿结束的梦，我想起你曾经的笑，说过的话，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我在”。雨停了，空气里还残留着水的味道，像刚刚过去的梦，湿漉漉，却真切存在。

钥匙插进门锁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如果明天夜里还有雨，也许我还能听到你的声音，像旧磁带的旋律，又像霓虹灯的闪烁，在雨水里摇晃，模糊，却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