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妈妈莎莉

我认识莎莉已经差不多十年了。我们同住一个小区，这里华人不算很多，所以遇见了总会聊几句天，渐渐熟悉了聊的就多一些。

她很健谈，每次都会说上很久，讲话仿佛机关枪，情绪很激昂的哒哒哒，有时候聊完我甚至会有点头痛。当然这是我的问题，声音大一些的密集交流都会让我脑袋疼。我从她的话里知道，她和她老公都是美国的博士。搬来澳洲后，她在海边开一间餐厅，老公则在本地一所大学任教。我猜老公是系主任之类的？因为她说过老公曾经头痛经费怎么花，要不要多买几台ipad放家里。至于她自己的餐厅，说的不多，似乎是个季节性明显的生意。

说的最多的，是她的天才儿子。那孩子我只在他还很小的时候见过一面。莎莉曾经盛情邀请我带上女儿去她家玩，我就去了，不过也只去了那一次。我女儿那时候还是个一岁出头小宝宝，刚刚会走路而已，那个孩子好像四五岁吧。我记得莎莉的家非常整洁有序，跟我家里几乎是天渊之别，我特别佩服，想说这就是双博士家庭的样子吗。

当时她家里有个儿童小滑梯，我女儿慢吞吞地爬上去，坐在顶上左看右看，思考要不要滑下去。天才儿子很不耐烦，排在她后面皱着眉头，很不高兴地说了一句"babies are stupid"。我现在还记得那时候我可尴尬了，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之后就再也没有带孩子一起玩儿过，也没去过她家。

之后我和莎莉断断续续见过面，多数是在社区咖啡馆里。如果我一个人在喝咖啡，她看见了，就会坐下聊会儿天。话题多数都是聊那个天才儿子。我其实对台湾很感兴趣，但是她很少讲，每次我刚起了话头，就会被敷衍过去，接着又拐到儿子上。我们关于台湾这个话题最长的对话是我说台湾人讲话太客气，看台剧里大家吵架我都着急。我说一个个这么nice，那还吵个什么劲儿啊？她说没有啦，台湾人吵架用闽南语。对哦，闽南语好像是蛮有气势的。

那孩子是真的很天才，据说三年级的时候就会在数学课上站起来，说老师这个太简单了我都会，你给我搞点有难度的吧，这个太无聊了。后来好像说7年纪就开始各种跳级，又参加各种竞赛和考试。我印象里中文最高等级考试是满分，洲际第一，再没有人能打破这个记录。还说要去美国参加什么机器人竞赛，虽然水平非常高，可惜年龄太小，所以没办法去参加。

去年，这个孩子15岁，高中毕业，考上了大学，专业我忘了，似乎是医科。那一阵子碰见莎莉，她一直在讲如果奔波于高中与大学预科之间，疲于应付。但能听出来她非常骄傲，句式常常是：“我儿子哦...哇老师都惊呆了...真是好厉害...哈哈哈。”

她也一直很喜欢讲学校的老师校长们如何尊敬她，只要说一句XX妈妈，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几年以前，我女儿恰在这个学校的waitlist上。我问她说那你面子这么大，能不能去学校说一声，把我女儿的排位往前挪一点？她回答说，你自己去学校讲就好了，就说你认识XX妈妈。我说然后呢？她没回答，话题转向儿子是个非常有条理的人，房间里所有东西分门别类放好。儿子也是个没有情绪起伏的人，根本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而且他都懒得搭理别人的，觉得浪费时间。”这句话，让我回忆起好多年以前的那句“babies are stupid”。

Covid的时候，我这里搞lock down。允许出门去散步，但是要保持社交距离，咖啡馆只外卖不堂食。我在家附近的小河边散步，听见她在后面喊我，非要赶上来。这一回，我又听她讲，儿子感染了，被学校退回家，学校的护士负责打包locker里的东西送回家。“护士打开我儿子locker的门，直接吓到了，说难怪我儿子成绩那么好。locker里面的东西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乱。别的小孩儿哦，一开门东西哗啦啦掉出来。”我想着啊你儿子都感染了，你为啥还要凑这么近跟我讲话啊，吓得我赶紧跑了。

天才儿童去年正式从中学毕业了，成为了未成年大学生，是真的很天才。

可我依旧会在学校又看见莎莉，有时候是小学部的集会，有时候是中学部的集会。别的家长我不太清楚，不过我去集会，只有一个原因：孩子拿了什么奖，学校会通知让家长去一下。

莎莉的儿子已经上大学了，她为什么还去这些集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