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断弦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紫云一直立在一旁看着这闹剧，曦林苑已经烧的所剩无几了，隐约可以探到屋中的一具尸体。南阳立在屋前，紫云望着她孤傲的背影。只叹道凄凄惨惨戚戚。

论谁早就料到这局势，或许只有南阳了，南阳本身就是丞相谋取利益的工具，同她那两位被送进宫的姐姐一样。而丞相和将军互相算计，却只不过是太后保住娘家势力的棋子。

太后倒真的聪慧啊，拿这么多人的命和他们的一辈子做筹码。保全自己娘家之势。丞相和将军或是倾覆、或是清算，而太后的娘家人正好借机补上空缺。

呵，真是机关算尽。

南阳环视着这偌大的丞相府，心如冷霜。她已在这里站立大半个时辰，周围静悄无声，只有零星的火光闪烁。

思绪不自觉回到从前，南阳想起了北墨曾经问她： “你可曾听说，你那两位姐姐在宫中如何？”

南阳眼神微敛，缓缓答道：“我大姐顾清寒，如今是宁贵妃，八面玲珑。她素来不容二姐姐清宫，便在宫中与人算计，将二姐一直压在美人的位置上，四品的世妇，中间隔了正二品的九嫔和正三品的婕妤。大姐得了权势，却也因此与亲妹反目。”

北墨叹了口气：“那昭妃呢？”

“二姐心机极深。她被压制多年，终于以狠辣手段爬上妃位。虽位份一直在美人，却仍未彻底认输，暗地里尚有余力。只是……她们姐妹二人，早已势同水火，再不可能回头了。”

说罢，南阳语声渐低。

她又回忆起那些未出阁的日子，不，连两位姐姐都未出阁时，她和姐妹们在府中嬉戏玩耍的光景：题诗写字、抚琴对弈，好不快活；偶尔无聊，拉着紫云在花园中追逐嬉闹。紫云自小便随她左右，是她最信任的伙伴，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遥想当年，初搬到丞相府的时候，他们姐弟四人随意转悠，给各处题名。顾炎五行缺火，他的住处便题名为曦林苑。如今倒不缺火，被火烧死了。

想及此处，南阳笑了一声，那笑声如同孤雁一般凄惨。

曾备受娇宠的顾四小姐啊，如今沦落到这般田地。人生无常，世事难料啊。就算她活得如此清醒，那又如何呢？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人坠入深渊，看着父亲执迷不悟，把整个家族带入劫难。

“紫云，你过来。”南阳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平静。

紫云快步渡向南阳，来到她身后候着。

南阳的目光依旧没离开曦晨苑，从袖口中掏出三张纸，是紫云的卖身契。南阳缓缓转身，对紫云笑了。紫云注视着南阳，南阳眼中含点点泪光。笑容像自怜，又像自嘲。紫云感到许些惊讶，南阳脸上从未见过如此鲜明的表情。她从来都是淡淡地笑，或不笑。不卑不亢。

南阳苦笑着，在紫云无声地震惊中，把三张卖身契撕了又撕，又将纸屑洒进火海。

“你自由了，紫云。”南阳声音带了些颤抖，紫云也要离开她了。

紫云完全呆住了，跌跌撞撞地往南阳的方向去。奇怪了，明明只有几步。可怎么也到不了小姐站着的地方，双腿好像不听使唤了。终于，握住小姐的手了，好凉。紫云有千言万语想对南阳倾诉，可事到临头什么也说不出，只是对着南阳默默流泪。

南阳拍拍她的手，把什么温润的东西塞进了她手里。紫云低头一看，是只上好的羊脂玉手镯。

”你走吧，把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忘了。把这玉镯卖了，做个小买卖，或置几亩良田。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相视无言许久，紫云终于气竭声颤道：”小姐...紫云说过，这条贱命一直都是小姐的。”

南阳仍旧无奈地笑着，她必须让紫云走，让她远离这一切，算是问心无愧了。

唯有紫云是被自己卷进来的，这么多算计中，唯有紫云是无关的。

“小姐...”紫云哭着，跪了下来。南阳觉得自己没力气拉她起来了，她微微扬起头，尽力不让泪落下来，只觉得胸口一丝丝的疼痛袭来，紫云死死抓着她的手，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今晚的月真冷，这荣华梦该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