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书02:不犹豫了,我决定选择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我大脑中的记忆储存卡总是能够蔓延到很久远之前,在后来和许多朋友回忆少小时期时,大家都很惊讶,我居然还记得三、四岁的事情。不仅记得事件,人物、情绪、场景、色彩、温度和气味,我居然还可以细细还原,有时候我也会想,是我的记忆鲜活,还是我一直在重塑我人生的故事?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是一个总是好奇、观察、关切,且思虑极重的人。关于”自我“”责任“”选择“的很多思辨与争论,除了在我自己的内心频繁展开,和父母之间也频繁上演。
25岁时,在辞掉家乡电视台的工作,办理完交接程序,并收到证明和最后一笔转账之后,我提出正在考虑广州和上海的工作。我家两个小孩,我是幺女,和姐姐相差四岁,出生的时候罚款一大笔,抵得上大冰箱、大彩电。爸爸给姐姐打电话,说想要一家人开会,讨论我的将来。我们家经常开会,从我姐姐小学开始就有的传统。那是我的妈妈和爸爸在第一次面对养育新生命时,也曾经摇曳失措,想要长出新的自己,做一个更好的照料者的探索。
我的妈妈和爸爸是从旧的、充满历史创伤的多子女家庭里走出来的小孩,两个人都在家庭的中后段,和大哥大姐年纪差距十几岁,占不到大头的资源,又要照顾下面的妹妹弟弟。妈妈曾经被抛弃过,虽然在那些故事里,是在重组家庭后,把一个不顶用的小女孩抱给别的家庭养育,是一种不得不的行为。而这个女孩又在可以劳动的年纪,被领了回去,劳动、照料家庭,偷吃泡菜坛里的豇豆还被教育了一顿。
”为什么是偷泡豇豆吃“,在我想要了解母辈父辈,以及为什么他们要采用一些方式对待我的时候,我在家庭里开展了口述史项目。我问妈妈为什么会被打,吃泡豇豆怎么是”偷“,她咿咿呀呀说着玩笑话。我问妈妈为什么选择生育,选择疼痛,如何面对流产,妈妈哭着,又笑着说,还没有人问过我这些呢。爸爸说小时候家里兄弟姊妹多,一碗有肉的面,吃到最后碗底的汤汁大家都想要争着舔干净;说着家里被打为富农,父亲痨病早逝,孤母驮着背瞎了一只眼拉扯大六个孩子,虽然自己是家庭里学习最优异的小孩,但最后还是没能上完高中;说自己年轻时也是文艺青年,给妈妈送情书,还有扉页写着自己写的诗的小说书。在家庭相册里,我看到了那个烫着时髦发型,穿着廓形皮衣,脖子上围着一圈毛领,站在摩托车旁边凝视着镜头的年轻男人。
我一直很佩服我的妈妈和爸爸,在无法选择和支持更多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小孩,反而用自己坚韧的心学会了努力承担、原谅所有人。我做不到。不过我也不用成为他们。
那一次的家庭会议,妈妈很难过地控诉,她反复提起一些观点和情绪:读大学专业是你自己选的,工作是你自己选的,生活的地方是你自己选的,和谁交往,不要婚姻和生育都是你自己选的,从来不和我们父母沟通,不理解我们的想法,那我们算什么?
她很想要对孩子负责,很想要对那个更美好生活的想象负责。
选择成为自己,选择承担生活的责任,难道不是这样吗?我想起那个努力争取自由恋爱的年轻女孩,想要拥有自己的家庭最大的目的,是可以和对方继续读成人大专,成人本科,想拥有证书、机会和选择的权利。况且我并没有完全不顾及你们的感受呀。否则又怎么会,每当又响起这样的声音,一开始我总是不知道如何去应对,沉默、反思或者痛苦。
就好像妈妈说的,我是那个“永远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的孩子”。三十岁之后,依然会有很多问我,你怎么就这样选择了自己呢?我的内心早已经有了清晰的脉络。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

- 来自作者
-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