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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y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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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记补一

ly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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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害怕晦气,这里的江湖气一转眼就冲淡了一切。


薄雾勾在月牙上飘荡的夜晚,走到往常都会经过的路口时,我拉住果果的胳膊肘,让她看路口两盏街灯上挂了白色的纸灯笼。它们不会发光,可能不该说是灯笼,更像日本看到的纸风船,无节奏地摇。

组屋楼下又有葬礼了。巨大的白色雨布把一楼void deck一围起来,放置好逝者的遗体和棺材,摆上白色的桌椅,人们就在那里陪伴ta最后一程。

有时闪亮的电子花圈会从雨布旁一直延伸出去摆满整条街,颇为壮观。我前老板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不懂是什么含义,以为和马来西亚或印尼的开业花圈一样,大声赞叹。组里所有华人集体扑上去死死捂住他的嘴。

“老在家楼下办葬礼,好晦气,组屋就是贫民窟。”轻易就看到有人这样直言不讳。

“有钱人死了在哪里办葬礼呢?殡仪馆?”我和果果选择另一条路走回家。

“嗯,应该是吧。”

“连夜就请八仙扛下楼拖去殡仪馆,这感觉更糟糕。要是我死了,我更想在我经历过的日常里,与大家做最后一程的告别。”

果果没有说话,但也没有阻止我,我们巧妙地过渡到了谈论死亡不觉得忌讳的年龄。

“觉得死人晦气的人,不管是死穷人还是死富人,都会觉得晦气吧。就算首富亲妈临终住过的房间,他也要辛苦施法洒扫彻底才肯搬进去。”

我总想到Hasman去世前一天替我修仪器的小实验室。他去世后那几天,我挑无人的时候长久地在那里坐着,在浓绿厚重密不透光的暗室里发呆。(居然几年过去了,写到这里还是要喉咙痛和流眼泪……)

所有组屋的一楼都是空出来的场地。在我们刚来新加坡住在Ivory家的时候,她带着我们在楼下走走。Ivory说她在买房选房的时候,就这样在void deck丈量自己未来的家的布局:“我就在这里走一圈就知道我家的大小啦,”她跑来跑去用脚在地上画圈比划,“这里就是客厅咯,这里就是卧室,这里是厨房和厕所……这样不用进到房子里面,也可以看这个房子多大。”

Void deck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空的,风和阳光和猫咪和人类都在这里自由停留。坐着轮椅的大哥,抱着他的兰草放进阳光里沐浴也是在这块空地;夜里拿着啤酒和菜饭聊天的人们也在这里;从家来逃出来,穿着睡衣靠着柱子打游戏的人也在这里;刚学会轮滑、骑自行车和滑板却想要飞驰的小孩也在这里;牵着不愿意回家的狗发愁的女佣也在这里;躲着抽烟的人在这里;快乐、失意、寂寞、愤怒、麻木、疲惫、痛苦、平静、焦灼、冷静……各式各样的人在这里。

不要害怕晦气,这里的江湖气一转眼就冲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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