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史鐵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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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又落了一瓣在我膝頭。在您因命運顛簸的身軀裡,正生長著您留下的千萬縷星光。

先生:

地壇的海棠又開了。我坐在您常歇腳的柏樹蔭裡,看花瓣飄落在輪椅碾過的轍痕上。二五年的輪椅總比四十年前的輕便些,鋼圈折射著手機螢幕的冷光,卻照不見您筆下那種沉甸甸的苦痛。

午間的霧霾把窗戶染成毛玻璃。您說「殘疾無非是種局限」,可我們這代人連局限都成了奢侈品——朋友圈裡永遠在展示完美軀體,健身房的鏡子將自卑照得無處遁形,我常想,若您瞧見地鐵站那些邊吞抗抑鬱藥邊刷短視頻的年輕人,會不會覺得二十一世紀的心殘,比雙腿枯萎更驚心?

上個月,有個姑娘把自己吊在鐵籠裡直播。猩紅顏料順著鋼絲滴落,彈幕飛過「作秀」「想紅」的字樣。我突然記起您寫母親躲在合歡樹後的模樣,那種笨拙的凝視,在這個萬物皆可表演的時代竟成了絕響。我們舉著手機尋找地壇的每一塊方磚,卻再難遇見蹲守草叢整日只為等昆蟲振翅的寧靜。

雨水正順著驚嘆號往下淌。那一刻我忽然懂得,您說的「苦難既然把我推到了懸崖邊緣,那就讓我在這懸崖邊緣坐下來,順便看看懸崖下的流嵐霧靄」,原來不是妥協,而是與命運促膝長談的勇氣。

黃昏時總有人來地壇拍婚紗照,雪白裙襬掃過您撫摸過的老牆根。我悄悄撿起他們遺落的絹花,彆在鏽跡斑斑的欄杆上。那些關於生死、殘缺、永恆的詰問,終將在數位雲層裡凝成新的雨,落在每個輾轉難眠的夜晚。

海棠又落了一瓣在我膝頭。在您因命運顛簸的身軀裡,正生長著您留下的千萬縷星光。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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