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通道-第三章：時間裡的碎片

林延回到現實的那天，一切表面如常，卻有什麼地方，靜靜錯位了。

手機時間顯示凌晨三點整，外頭下著細雨。他記得自己進車廂時是晚上六點，應該還沒過午夜。這不只是時間跳動，而是一種被重寫的實感。

他撿起桌上的鑰匙，出門走到便利商店。收銀台後的店員是一個他從未見過的年輕人，但那人卻熱情地說：

「欸，林哥這麼晚還沒睡喔？昨天你忘了帶悠遊卡，我幫你留著了，還在這裡。」

林延接過那張卡，冰冷且乾燥，彷彿是從誰的記憶中剝離下來的遺物。他掃過卡片背面，名字赫然印著「林昀」，不是他自己的。

「這…不是我的名字。」他低聲說。

店員歪著頭笑：「你不是常用這張？上禮拜還說過你小時候爸媽幫你取錯字。」

林延沒有回話，只覺得一股沉悶的低頻震動從胸口擴散到後腦勺。

他回到家，打開電腦。桌布變了，是一張黑白街拍照片，畫面中央是個小男孩對著鏡頭比出勝利手勢。他翻開桌面資料夾，發現裡面多了一整個「南藝攝影社」的檔案夾。他根本沒去過南部讀書，更別說參加攝影社。

他打開其中一段影片，影像晃動，錄製者的聲音出現：「延仔你幫我對焦一下，好，這張要投稿了喔！」那聲音陌生又熟悉，就像某個曾與他共享人生的影子穿透了現在，留下證據。

他呼吸變得困難，關掉螢幕，試圖用力回想自己的童年、求學、搬家、工作…那些記憶像書頁一樣輕薄，每翻一張，就有一張被風吹走。他忽然想不起來，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天走同一條捷運路線？搬進這間公寓時，有沒有朋友幫忙？父母最後一次打電話給他，是什麼時候？

他從床底下拉出一個塑膠收納箱，裡面是他的紙本日記。他只寫過三年，然後就改用手機記錄。

但當他打開那些日記本時，他愣住了。

上面字跡一樣，時間一樣，但內容全都不一樣。2022年的那一頁寫著：

「今天在嘉義遇見苡苡了，她沒變，但我好像變得不像從前的我。我不敢叫她名字，只遠遠看她進了書店。」

他從來沒有去過嘉義。他不認識任何叫苡苡的人。

他想撥電話給他姐，卻發現通訊錄裡只有一個名字：「林宥延」，標註是「兄」。他明明是家中獨子。

他蹲在地板上，翻開筆記本最後一頁，上頭只寫了一句話：

「如果你開始懷疑一切，那就是你正在恢復記憶的時候。」

那一刻，他終於明白了：那些人生不是夢，也不是幻想，而是——曾經屬於他的碎片，被剪輯、丟棄、封存，再被某個未知系統，一點一滴回放。

他跌坐在椅子上，聽見冷氣機開始運轉的聲音。但轉頭一看，牆上根本沒有安裝冷氣。

那聲音繼續響著，一聲一聲，像是遠方列車緩緩進站的震動。

他閉上眼睛，耳邊傳來低語：

「請準備接受第二階段觀察……倒數：72小時。」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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