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你是誰？

親愛的，你是誰？

我其實問了這句話好多年，只是以前問得比較小聲，像是怕驚動什麼似的。人一旦把疑惑說出口，往往就得面對某種真實——而我一直不確定，我準備好面對那份真實了沒有。

有些問題不是為了獲得答案，而是為了逼自己承認：世界上有一個「你」的存在，而「我」正在尋找你。這尋找的姿態本身，就是一種告白。

你可能以為，我是在問某個具體的人：戀人、朋友、家人，又或是那個匆匆掠過生命的影子。的確，有時候我會覺得「你」是某個人。因為有些人來到我們生命中時，會讓我們突然覺得自己像一間多年未開的房間，被重新點亮。那種光不是刺目的，而是溫暖、耐心，甚至帶點好奇，好像在說：「讓我看看你藏了多少塵土，又藏了多少寶貝。」

但更多時候，我懷疑我問的「你」其實是另一種存在。

可能是時間。

可能是命運。

也可能是我自己。

「親愛的，你是誰？」

問著問著，我發現這句話其實比「我是誰」還難回答。因為我們常用別人來定義自己，用他人的光來照見自己輪廓。可當我反過來問：「你是誰？」時，我突然意識到：我不是在尋找你，我是在尋找我與你的關係。

我想起年少時，有一次深夜失眠，我坐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黑暗像一整片未完成的稿紙。我突然冒出一句話：「黑暗，你是誰？」當時我嚇了一跳，因為那不像是我會說的語氣。可是越想越覺得，那其實是我向世界提出的第一個成熟問題。那是我第一次意識到：黑暗不是空無，它也是一種存在，只是我們平常沒有勇氣去凝視它。

後來我長大了，問題換成了：「孤獨，你是誰？」

再後來，問題又換成：「失去，你是誰？」

人生一路往前走，問題不斷變形，像是一個又一個戴著不同面具的角色在台上輪流表演。可不管他們換多少面具，舞台後的那個角色其實始終是同一個。

有一天，我忽然懂了：

所有「你是誰？」的問句，最後都會兜回「我想成為誰？」這個核心。

我們之所以追問，是因為我們在塑造自我；

我們之所以尋找，是因為我們在對照；

我們之所以呼喚「親愛的」，是因為那個「你」是我們認定值得被愛的對象——可能是他人，也可能是被忽略許久的內在自己。

於是我又回到這句話：

「親愛的，你是誰？」

也許「你」是那個每晚逼我打開筆記本、寫下從不敢說出口的話的力量。

也許「你」是我在最軟弱時依然想握住的那束光。

也許「你」是那個從來不真正離開，而是以不同方式提醒我「繼續前行」的聲音。

也許「你」就是那個在生命轉角默默等待我成為更完整自己的存在。

親愛的，你是誰？

我問出這句話，是因為我願意承認：我渴望你。

渴望被理解，也渴望理解。

渴望靠近，也渴望被靠近。

我現在終於明白，這句話之所以溫柔，不是因為「親愛的」三個字，而是因為在提問的那一刻，我已經向世界、向他人、向自己敞開。

所以，親愛的，你是誰？

也許有一天，你會給我答案。

但在那之前，我會繼續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