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情意

叶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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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微雨,京城南巷,茶烟袅袅。林璟站在茶馆前,微风拂起衣角,肩头尚有昨夜未散的疲意。

这是一家旧馆,临河而建,木门斑驳,榻上铺着洗得微白的青色帘布。林璟轻声对霍宁晏说:“随我来。”

他看她一眼,未言语,只提步随行。

这是她少时常来之地,主人是父亲旧年挚友,因年老告退,不再接客,如今馆中只余清茶与静谧。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望着檐下雨丝,心头忽生出久违的安宁。

林璟说:“这里是我年少时常来的地方。”

霍宁晏只是点头,坐在你对面。他没问缘由,只静静望着她,像是给她时间——和信心。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窗内却是更深的沉默。她终于开口:“你不怕我心机太深?”

霍宁晏望着你,眼中一如既往的温柔,却也多了些从军之人的笃定。他道:“愿你玲珑心,为我一人所知。”

林璟一怔,眼底划过不可思议,终是轻轻叹息,“我不想让你失望。”

他道:“你只需做你自己。”

这句话轻,却像山雨初歇时的一滴露,砸在心湖最柔软之处。她终是抬手,指尖试探般触上他放在桌边的手,低声:“那你得容下我,我可不会轻易服软。”

霍宁晏的掌心覆了上来,温热而坚定。那瞬间,她竟觉数年沉浮都沉入指尖,不再是尖锐如刃,而是——能握住的形状。

可她知,自己怎会轻易服软?

数年前,林璟本只是京中一介才女,初露锋芒时便笔下点兵,一纸文策令士族中人皆侧目。她用“林璟”这个名字,搅动半座文坛。策议、评论、谋势、拨局,她未曾踏足朝堂,却早已搅动庙堂。

但就在她声名最盛之时,忽有一纸诬陷而来,说你与外敌暗通,私通军策——

荒唐之言,漏洞百出,却被人推落实处。那时你才知,这世间哪怕言理周全、功绩可观,也敌不过一个“出身”与“身份”。

林父当时位列京官,却未护她分毫。反倒匆匆将你送出京城,托庇于外戚之中,名曰避祸,实为掩藏。林璟从那时起,才真正明白,这世上亲情之下也有利害。

外戚之家金玉其表,却冷漠若冰,人人提防,步步是局。她在那样的环境里,像一柄被迫藏起锋芒的剑,学会了如何在沉默中筹谋,如何在笑意中布阵。

而真正陪林璟撑过那些时日的,是她母亲留下的一支玉簪。

那是她去世前所留,青白温润,却锋细如锋。她教你“谨慎自持”,教她“宁折不屈”,也教她“莫将己心轻托人前”。林璟每夜临窗握簪而眠,仿佛她还在她身侧,以旧日的方式庇护她。

如今林璟得以归京,那纸旧案虽未彻底洗清,但风波已稍息。她再入京时已不复少年锋意,而是将那柄玉簪藏入袖中,藏起了自己唯一的脆弱。

林璟忽地伸手将玉簪从袖中取出,放在案上。指腹摩挲着那熟悉的纹路,她问他:“我也不知,未来会走向哪里。”

霍宁晏凝视着她,似乎意识到这支簪子的分量。他未伸手碰它,只缓缓道:“我不求你屈,只求你真。”

林璟偏过头看他,眼里终浮起一点笑意,却也带着未全褪去的戒备,“你可知我不容易信人。”

他答:“那便让我慢慢来。”

她低声,“若我以后回头,不认你呢?”

霍宁晏又握紧她的手,目光褪去了温柔,带着那份决绝与固执:“那我就一直站在你原地。”

林璟心中某一处,像是终于有了裂缝,水缓缓流过,不再干涸。

雨停了。她却仿佛第一次看见,窗外的京城烟火,竟是这般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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