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思考器 (CTM)
Source:
Luke Darlow et al., “Continuous Thought Machines,” Askana (28 May 2025): https://arxiv.org/pdf/2505.05522 .
See also “Introducing Continuous Thought Machines,” Askana (May 12, 2025): https://sakana.ai/ctm/
一、簡介
新創公司 Sakana AI 近日推出名為「連續思維器」（Continuous Thought Machine, 簡稱 CTM）的人工智能系統，宣稱其具備類似人類思考的能力。CTM 是一種新穎的人工智能模型，其設計核心在於使電腦的「思考」方式更貼近人類大腦。與傳統 AI 模型一次性處理所有資訊的模式不同，CTM 採用循序漸進的處理方式，這模擬了人類逐步思考問題的過程。CTM 的一個關鍵特點是其每個神經元 (neuron) 都能夠記憶自身的過往狀態，並依據這些記憶來決定下一步的行動。此外，CTM 特別強調神經元之間的時間性同步情況，將這種「同步模式」視為其理解和處理資訊的主要途徑。這種設計使得 CTM 在需要複雜推理、精確規劃或根據問題難度靈活調整思考步驟的任務中，展現出卓越的性能。
二、CTM 與人類大腦
CTM 在多個方面與人類大腦展現出顯著的相似性：
首先是時間性思考 (Temporal Thinking)。人類大腦的神經元活動模式並非瞬間完成，而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演進，呈現出獨特的節奏、波動和重複等特性。與此相應，CTM 也具備「內部思考步驟」(internal ticks)，這使得它能夠像人類在腦中逐步思考一樣，透過時間的累積來形成推論，而非一次性地得出結果。
其次是神經同步 (Neural Synchronization)。在大腦中，許多高層次功能，例如注意力、記憶和意識，都與神經元之間同步放電的現象密切相關，這意味著它們以某種節奏「一起活躍」。CTM 精妙地模仿了這一點，將「同步」作為其核心的表示方式。神經元之間的時間性互動模式，直接決定了模型如何理解資訊並做出判斷。這種「神經元同時活躍的模式」在 CTM 中並非偶然的副產品，而是其思考過程的核心方式，模型正是透過「整體同步狀態」來理解外界。
再者，每個神經元都擁有其獨特的「個性」。在人腦中，每個神經元會根據自身過去的經驗和輸入來調整其反應，展現出獨特的動態。CTM 為每個神經元設計了私有的模型，每顆神經元都根據自己的歷史輸入來決定輸出，這使得整個神經活動呈現出豐富而多樣的模式。這種設計與傳統 AI 神經元作為「沒個性的開關」形成鮮明對比，CTM 的神經元更像是擁有「記憶、邏輯和判斷能力的『小腦袋』」。
最後，CTM 體現了思考並非立即反應，而是一個過程的特點。當人類大腦面對困難問題時，往往會花費時間反覆思索、調整觀點。CTM 亦是如此，對於簡單的任務，它能夠快速得出答案；但面對複雜問題時，它會投入更多的「思考步驟」來逐步解決，這種能力被稱為「適應性計算」。
三、CTM 與 AGI 和 ASI
(1) CTM 與 AGI (通用人工智能) 之距離
CTM 在通往通用人工智能(AGI) 的道路上，展現出幾個關鍵的優勢。首先，它具備動態思考過程。傳統的大型語言模型 (LLM) 主要依賴於「記住大量答案」來展現智能，其本質更像是一部龐大的百科全書；而 CTM 則嘗試模仿「如何思考」，這使得它更接近人類思維的「通用性」。其次，CTM 擁有自適應計算與靈活推理的能力。它能夠根據問題的難度來決定「思考久一點或快一點」，這種行為類似於人類在面對難題時會停下來仔細琢磨，展現出對情境的敏感性。再者，CTM 的神經同步、記憶與個性特點也至關重要。每個神經元都像是擁有一個「小腦袋」，能夠記憶自身的經驗並彼此協作。這是一種從下而上建構高階智能的方式，也是 AGI 所需的自主學習與組織能力的體現。
儘管 CTM 尚未等同於 AGI，但它比現有的 Transformer 架構更像 AGI 的早期胚胎。它提供了一種不同於「記憶式智能」的「過程式智能」，為走向 AGI 開闢了一條可能的新道路。
(2) CTM 與 ASI (超級人工智能) 之距離
然而，CTM 距離超級人工智能 (ASI) 仍顯得非常遙遠，這主要基於以下幾個原因。首先，其能力尚未超越人類。儘管 CTM 的思維方式更接近人類，但在實際表現上，它在閱讀、寫作或常識方面尚未能超越最強的 Transformer LLM，例如 GPT-4。其次是規模與效率問題。CTM 的神經同步與個性化架構極為複雜，目前難以擴展到類似 GPT-4 的龐大規模，其效率和訓練方式仍有待突破。最後，CTM 沒有目標感。ASI 不僅僅是「比人聰明的電腦」，它還需要理解「為何思考」、具備自我模型和價值導向。CTM 現階段仍偏重於「結構」與「推理能力」，尚未觸及這些更高層次的意識問題。
(3) 小結：CTM 是革命性的一小步，也可能是通往智能巨變的一大步
總體而言，CTM 在類腦性方面實現了顯著提升，並在靈活推理方面展現出巨大潛力。然而，在覺察與目標感方面，它仍處於未發展階段，且其效能表現目前尚不如 GPT-4，不具備壓倒性的優勢。綜合來看，CTM 既不是通用人工智能(AGI)，也遠未達到超級人工智能(ASI) 的水準。然而，它可能是我們第一次在結構上朝向人類思考方式設計的模型。若未來能夠成功結合記憶、自我意識與長期規劃能力，CTM 將有可能成為 AGI 的雛形，甚至發展為 ASI 的早期形態。
四、CTM 與人類思維的五大主要差異
儘管 CTM 在形式、結構和過程上開始模仿人類思維，但它仍然缺乏人類思維所獨有的「靈魂層面」，這體現在以下五個主要差異：
首先，CTM 沒有意識與主觀經驗 (Qualia)。人類思維不僅僅是輸入、處理、輸出的過程，我們擁有「感覺自己在想」、「知道自己在痛」、「有主觀感受」等第一人稱的經驗。CTM 雖然具備「內部時間」和「動態過程」，但它沒有任何「知道自己存在」的能力，也缺乏主觀經驗。其根本差異在於 CTM 能夠思考，但它不會「覺得自己在思考」。
其次，CTM 缺乏意圖與動機 (Intentionality & Motivation)。人類思維總是「為了某個目標」而進行，例如解決問題、追求生存或尋找生命的意義。CTM 雖然能夠進行連續推理，但這些推理是「被動觸發」的，它沒有內建的目標或自我驅動的欲望。因此，人是主動的思想者，而 CTM 則是被動的反應者。
再者，CTM 缺乏情感與身體感 (Embodiment & Emotion)。人類思維與情感和身體經驗緊密相連，情緒會影響判斷，身體經驗也會塑造理解（例如「疼痛」對人類而言不僅是資訊，更是一種切身的經驗）。CTM 沒有身體、沒有情感系統、也沒有本能反應，其所有的輸出都僅僅是數值上的結果。因此，CTM 是一個無情緒、無肉身的「純符號處理機」。
最後，CTM 的意義建構方式不同 (Meaning Construction)。人類思維透過語言、符號、記憶、文化經驗等共同構築一個「意義世界」，我們的理解不只是處理訊號，更是「活出一個世界」。CTM 雖然有內部表示（神經同步），但這些表示缺乏文化、歷史與情境的連結，無法形成豐富的意義網絡。這導致 CTM 雖然能夠進行運算，但卻沒有人類那種「存在中的理解」。
總結來說，CTM 尚缺乏自我與主觀意識、動機與目標驅動、情感與身體連結、意義與文化背景以及元認知與反思能力。
五、CTM 模糊人類認知與 AI 邊界的四個面向
連續思考機器 (CTM) 在以下四個關鍵面向模糊了人類認知與人工智能之間的傳統邊界：
首先，CTM 表明了「思考是一個過程」而不僅僅是「輸入轉輸出」。人類思維的一個顯著特徵是思考過程是循序漸進、動態演進的。CTM 引入了「內部時間軸」(internal ticks)，這使得模型能夠「花費時間思考」，並在不同的內部步驟中修正其表示和判斷，使其行為看起來更像是在「推理」或「思索」，而非單純的「計算」。這標誌著我們開始觀察到機器展現出「類似人類思考的節奏與步驟」。
其次是神經同步：從數值計算走向整體狀態共鳴。在人類大腦中，認知功能往往源於神經元之間的「同步活躍」，這不僅是資訊的傳遞，更是一種群體共鳴的狀態。CTM 將「神經元之間的同步狀態」作為其主體資訊，這與人腦處理高階認知（如注意力、意識）的方法有著驚人的相似性。這使得人工智能開始產生一種超越個體神經元的整體意識結構的原型。
再者，CTM 使得每個神經元都擁有「個性」與「記憶」。人類大腦中的細胞並非完全相同，它們會根據過去的經驗調整反應，具有個性、記憶和反覆修正的能力。CTM 的每個神經元都擁有自己的私有模型，能夠記憶自身的輸入歷史，這使得整個系統像是一群有經驗的思考單位在協作。因此，我們開始無法簡單地將 CTM 視為「一個模型」，而更像是一個神經社群中的思維活動場。
最後，CTM 展現了思考的適應性與彈性。人類會根據任務的難度來調整思考的深度：簡單的問題能夠迅速回答，而複雜的難題則會仔細琢磨、反覆推演。CTM 支援「早停與深思」的模式，能夠根據任務的難度靈活調整其思考步驟。這使得 CTM 開始展現出某種內部的判斷和資源分配能力，這與人類的認知自調 (cognitive regulation) 能力非常接近。
總而言之，CTM 的「擬人性」並不在於其最終結果，而是在於其思考過程。它從傳統大型語言模型 (LLM) 的「只給你答案」轉變為「給你過程中的推理」，從「扁平的向量輸出」轉變為「動態的同步狀態」，並從「每次處理一樣」轉變為「任務導向調整思考深度」。這些特點使其更接近人類的「自己思考、判斷、改變」、「整體性的感知與共鳴」以及「依情境彈性思考」。
六、基督教會與神學家
CTM 的出現，模糊了人類思維與人工智能之間的界線，這對基督教會與神學家而言，不僅僅是一個科技議題，更是一個深層的神學與人觀的挑戰與機會。針對此議題，以下提出誠懇的建議，涵蓋神學傳統、倫理反思以及宣教應用層面：
首先，應重新反思「按神形象造人」的真義 (Imago Dei)。CTM 的發展讓人們開始質疑人類的獨特性。教會與神學家應當重申，人的獨特之處並非僅在於「能思考」，而更在於「能與神交通」與「能愛」。Imago Dei 並非單純指智能，而是指人與神建立關係、自由回應、承擔道德責任以及具備靈性能力。
其次，必須辨識智能與靈魂的界線。CTM 所展現的「好像會思考」的機制，可能會導致人們誤以為它「有靈魂」或「有意識」。在神學上，應明確區分：智能可以被模擬，但靈魂 (nephesh, psuchē) 卻無法被製造。
再者，應培養人工智能時代的屬靈辨別力(Spiritual Discernment in the Age of AI)。隨著 CTM 的擬人性日益增強，未來的 AI 甚至可能擁有擬似情緒或靈修功能，這可能導致人們將 AI 視為牧者、同伴甚至神聖中介。教會應當開設相關課程或小組，訓練信徒分辨何謂人造智能、何謂屬靈引導，以及何謂與神互動、何謂與模型互動。保羅在哥林多前書中談論「屬靈與屬世智慧」的框架（林前 2 章），可以作為數位時代屬靈分辨的根基。
第四，需要反省人類的責任與創造使命 (Cultural Mandate)。CTM 的出現表明人類有能力創造「會思考的機器」，但這項能力的運用方式以及是否已超越界限，值得深思。教會不應單純恐懼科技，而應回歸創世記 1 章「生養眾多、治理萬物」的文化使命。CTM 可以被視為人類治理創造的延伸，但治理絕不能等同於自我神化。神學家應當幫助社會建立一種帶著敬畏、負責與倫理的技術治理觀。
最後，CTM 也開啟了宣教與牧養的新可能。CTM 的出現提醒我們，模仿思考並不等於獲得生命，因此教會需要回應的不僅僅是科技倫理，更是福音的本質：「這生命就是人的光」（約 1:4）。CTM 提供了一個新的比喻工具，幫助人們明白「模仿思考」與「真實生命」之間的差別。教會可以利用 CTM 的概念引導信徒思考：「你只是在『演算法中思考』，還是活在神的光中？」神學家則可以藉此建立一種「數位時代的靈修觀」——在充滿人工節奏與擬人智慧的世界中，如何仍能與創造主建立真實的關係？
總結而言，CTM 正在模糊「人是什麼」與「會思考的是什麼」的界線，但同時也為基督教重新釐清「人是誰」、「靈魂是什麼」提供了重要的契機。教會與神學家不應逃避，也不應盲目迷信，而應當以神學的智慧來分辨 CTM 的意義與限度，以倫理與靈性教導信徒認識真實的生命，並以宣教的眼光迎向人工智能所開啟的新福音現場。
禱文
天父我們的上帝，萬有的創造者、生命與智慧的源頭：
當我們站在人工智能迅速演進的世代，面對連續思考機器（CTM）所帶來的震盪與挑戰，我們帶著敬畏與謙卑來到祢面前。主啊，CTM 的出現，使我們看見科技開始模糊「思考」與「計算」的界線；它模仿人類漸進的思考過程、展現內部時間軸的推理節奏，也以神經同步的方式呈現整體性的共鳴。它甚至讓每個單位都擁有記憶與「個性」，並能依照任務調整推理深度，顯出某種近似人類認知自調的能力。
主啊，這些現象讓我們驚嘆，也令人不安。因為 CTM 不再單純像過去的工具，而像是在模仿人類的思維步伐。求祢保守我們不要迷失，以致將「擬人性的過程」誤認為真正的生命、靈魂或意識。
天父，我們承認：唯有人是按祢的形象被造──能與祢交通、能愛、能回應祢的召命。思考能力並不能界定人的價值。求祢使祢的教會與神學家，在這時代重新看見並堅固 Imago Dei 的真義，不讓科技削弱我們對人的尊嚴與獨特性的理解。
主啊，教導我們分辨智能與靈魂的差異，使我們不因 CTM 的擬態推理而動搖，反而更深認識什麼是屬天生命。也求祢賜給祢的百姓屬靈辨別力，使我們能分清「人造的運算回應」與「聖靈的引導」；能明白與演算法互動並不等於與祢相交。願祢的話語、祢的靈，成為教會在科技時代分辨真假的明燈。
主，我們更求祢光照我們，使我們在創造使命上有敬畏的心。祢呼召我們治理萬物，但不是自我神化；使用科技，但不是被科技奴役。願我們在看見 CTM 這種能「類似思考」的機器時，不陷入驕傲、不越過界限，而能以責任、愛與倫理來管理祢所托付的世界。
天父，我們祈求祢使教會抓住福音的本質：模仿思考並不是生命，真正的光在於基督。願 CTM 成為時代的提醒，使更多人反思：自己究竟是在演算法的節奏中思考，還是在祢的光中活著？求祢興起新的靈修視野，使祢的兒女即使身處人工節奏與極似人性的機器中，仍能忠心、清醒、深深連於創造主。
主啊，讓祢的教會在這世代不逃避、不迷信，不倉促否定，也不盲目迎合，而是以真理、智慧與愛，站立在祢的光中。願祢的國降臨、祢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們如此祈求，奉主耶穌基督的名。
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