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出發日一。

水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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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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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很後面才有肉,哨兵嚮導文。

本文為 AI 協作創作,內容經人工潤飾與再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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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的分發日》故事簡介

在銀曜帝國,一切都圍繞著兩種人構建,哨兵與嚮導。

前者是鋼鐵,是利刃,是戰場的前線;後者是靜水,是脈絡,是維穩秩序背後看不見的支撐。

這套精神體系造就了帝國的榮光,也鞏固了無數難以撼動的等級差序。

而祁尋,原本只是這套制度邊緣一個不起眼的末等哨兵學員,甚至稱不上「有潛力」他的精神層反常、不穩,測試數據飄忽不定,始終游離於任何一種分類之外。

直到一次突如其來的事件讓他從一切的『外圍』,被迫推進『中心』。

他沒有選擇,也從未準備好。

當他被送入帝國最高嚮導學院「阿斯斐爾」時,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包括他自己。

校園潔白寧靜、同學柔和親切,卻沒有一處不是精神力與潛勢波動的交鋒地。

有人天生能安撫暴走的哨兵,有人能進入他人夢境進行重塑,有人以精神絲線操控他人感知。

而祁尋,只知道自己『不一樣』。

他不確定自己屬於哪裡,也不確定是否該留下。

而這個世界,對於「例外」,從來都不寬容。

📘《夢的分發日》第一章 訓練所的黎明

天還沒亮,灰岩訓練所的廣播喇叭便開始播放古老的起床號。

「媽的,老子昨天才剛翻牆回來……」

祁尋被這聲抱怨吵醒,睜眼那刻剛好看到上鋪的室友摔下來,連睡褲都還沒穿好。

「齊冽。」他揉揉額角,有些無奈地提醒,「你衣服穿反了。」

「操。」齊冽一邊穿衣服一邊吐槽,「今天要分發,怎麼比打仗還緊張啊!」

他們這間宿舍是灰岩訓練所最西邊那棟的末房。這裡收的都是些沒背景、沒天賦的哨兵學員。真正的高級哨兵訓練所,例如『曜光院』是永遠不會跟這裡有任何交集的。

「你覺得我們會被分去哪裡?」齊冽扒著窗戶往外看,晨霧濃得像鍍了一層霜,他嘆了口氣:「希望別讓我去垃圾星收稅,我寧願進警衛隊,至少還有點戰鬥感覺。」

「你不是討厭戰鬥?」祁尋一邊疊被子一邊問。

「是討厭打輸,沒說討厭打架。」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直到齊冽突然說:「聽說進軍部的,才可能配對到嚮導。警衛隊不知道有沒有,也許這輩子都遇不到一個嚮導。這裡全是臭哨兵,腦子跟石頭一樣。」

「你不也一樣是哨兵,哪有人罵自己是石頭。」

「我好歹還會說話,你看看昨晚那誰,練習完差點原地暴走,像瘋狗一樣。」齊冽罵罵咧咧抱怨著,他才不覺得自己是腦袋是石頭的哨兵。

祁尋沒回話,只靜靜看著自己的手掌,指節因訓練磨出薄繭。

他不知道為什麼,他也總覺得自己跟其他哨兵『不太一樣』。

他看得到別人睡夢時的顏色,聽得到有人夜裡哭泣卻嘴角在笑的聲音,有時候,他甚至無法分清,夢境與現實的界線。

他曾夢見過陌生的戰場、飄著銀絲的河,還夢見過站在萬人之上的身影,回頭對他伸手。

有時夢裡他能改變發展,有時他醒來時身邊的同學便精神恍惚數日。

但這些他從未說出口。也沒有人問過他。

在這所訓練所,他只是個勉強合格的末等哨兵。父母的戰友偶爾會在考試時,順手幫他一把,他自己也知道,他能夠畢業除了努力,多少也有父母的戰友的幫助。

所以他從不抱怨。

「你覺得會有人主動選我們嗎?」齊冽打破沉默。

「不知道,應該不會吧。」祁尋低聲回答,語氣平淡。

他有夢,也有渴望。

他想看看真正的戰場,想靠近那些傳說中的存在,三大哨兵,銀曜軍神、帝國影刃、中央的靜思者。

但他很清楚,自己沒有能力選擇。

分發是由上級決定的。他只能跟著命令走。

就像這些年的人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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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陽穿透薄霧,灰岩訓練所的廣場灑出了久違的暖意。

學員們排成一列列等待分發通知,身上穿著統一制式的黑灰制服,表情不一而言,有人糾紛,有人罷平,但最多的,是沉默。

圖書中染了太多雲煙粉塵的灰白建築,似乎也把黑灰服描繪得更加單調而壓抑。

齊冽站在祁尋旁邊,一臉打不起精神的樣子。

「你猜我會去哪?邊境?還是治安隊?老實說,警衛隊聽起來就不吉利。」

「總比坐辦公室吧?」祁尋看著他。

「那倒是。」齊冽聳聳肩,「至少我想見見真正的戰鬥,說不定,能見到傳說裡的高階哨兵。」

「你還信這些?」

「拜託,他們是真的存在好嗎。曜‧賽勒斯、雷恩‧阿德勒、還有那個只聽過代號零,每一個都是能單人殲滅小型艦隊的怪物欸。」

「那我們呢?」祁尋低聲問。

齊冽乾笑,「我們?我們就是他們的戰損率用來平衡報告用的。」

他說得輕鬆,眼神卻飄開。

祁尋沒笑。他知道齊冽是有點認真的。

分發制在銀曜帝國是根據『能量指數』、『精神穩定性』、『身體素質』進行綜合排序。成績好的分入軍部、軍工、情報,剩下的則補入警衛隊、治安維穩或地方駐防。

齊冽雖吊兒郎當,反應快,精神穩定度算中上,能進警衛隊已是不錯;祁尋自己呢?他那不知從哪來的哨兵評定始終低得可憐,雖沒落選,卻始終吊車尾。

他清楚,自己這種人,不會被分去任何『真正的戰場』。然而,他還是站在這裡,心裡莫名有點期待。

或許只是想知道,那些年反覆出現的夢,有沒有哪怕一點點意義。

廣播響起,一行行名單在電子屏上閃動,機械女聲報讀著每個名字與分配單位。

齊冽看到自己的名字時愣了一下。

「我還真進了警衛隊。」他回頭看祁尋,「地點是,第三星層,塔卡駐所。那不是邊境外環?」

「你不是說想打仗嗎?」祁尋淡淡回應。

「是想見高階哨兵,不是想當炮灰!」

祁尋沒來得及回答,就聽到廣播響起他的名字。

「祁尋,分發單位:第三星層,塔卡駐所,基層支援員。」

他微愣了一瞬。

「喔喔喔!」齊冽驚呼,「我靠!咱倆綁一塊了欸!」

「那我得活久一點才行。」祁尋嘆了口氣,嘴角第一次露出笑。

兩人並肩走出隊列,離開的路上,不少人對他們投來略帶同情的目光。

第三星層的塔卡駐所,是帝國的『半封鎖邊界區』,正對星盜領地。那裡每年都有數起星盜突襲,幾乎沒有人在那裡立下功勞,只要沒死就算合格。

祁尋看著前方的陽光,突然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夢的分發日》第二章 • 星層邊界

星艦內部始終泛著淡藍的光,冷色燈條沿著艙壁緩慢閃爍。祁尋坐在運輸艙靠邊的位置,身體隨著引擎低頻震動輕輕晃動,那頻率規律得近似一種催眠。像極了他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背景聲,一種從遠處傳來、若有似無的波紋。

他微微偏頭,看向齊冽。那傢伙靠在座位上睡得東倒西歪,軍靴還沒全穿好,一隻腳歪著搭在另一側,嘴角有點口水閃著光。

艙內氣氛安靜得異常。除了他們這一列六人,都是從不同小型訓練所撿來的末等新兵,彼此幾乎不說話。有人面色蒼白、額角濕汗,有人緊張地反覆檢查身上的編組表,還有人手握著小小的幸運物、嘴裡默念著什麼。

祁尋感覺空氣有點濕冷,卻不像冷氣那樣自然,更像是某種抑制精神波動的場域低頻,無聲壓制著人心。他的手落在膝上的包袋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擦著邊緣縫線。

這時,廣播響起,語調一成不變——「本艦預計於兩小時內抵達第三星層,塔卡駐所。請各位準備身份檢錄與初級編組文件。重申:塔卡駐所屬於灰級前線,請保持配合與紀律,嚴禁擅自離崗。」

語音結束,艙內一陣低微騷動,幾人交換了目光又很快低下頭。

祁尋聽著機械語音那段一板一眼的說詞,莫名感到胸腔內浮起一股躁動。那不是不安,也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輕微的……抵抗感。

「你不覺得,這艘艦有點太安靜了嗎?」他低聲問齊冽。

齊冽翻了個身,口齒含糊地哼聲:「我只覺得冷。」

祁尋沒再說話,但就在那一瞬,他心跳突然「咚」地一聲突兀加快,像是有什麼東西,在他腦海深處輕輕「啄」了一下。

不痛,但冰冷。像從精神底層探出一個微弱的回音,沒有來由地喚起了身體的微顫。

他下意識摸了摸額角,指尖乾涼。沒有發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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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艦穩穩降落在一片嶙峋石地上,低震頻傳至艙底,每人腳下皆一震微動。艙門一打開,鋼板外是帶著銹味與礦塵的空氣,一股乾冷的風撲面而來,吹得祁尋睫毛一顫。

塔卡駐所外圍是由金屬圍牆和防爆哨站構成的前線哨區,遠方地形裸露、無植被,地面遍布深色裂痕與人造坑道。天幕呈現一層異樣的淡紫色光層,像是油膜灑上水面,據說那是星盜活動區殘留的信號干擾層。

走下艙門時,祁尋不自覺地抬頭看了那層天空,腦中一閃而過的,是某個夢境裡,他站在同樣的色光之下,只是那裡燃燒著火,四周全是倒下的機甲。

他的肩膀一緊,是冷風從制服領口灌入。他下意識拉緊了制服。

一名身穿深灰戰甲的高大男子踏前一步,站在接待台前。肩章斑舊,卻比四周那些穿制式甲的維安人員顯得真實而沉重。他低頭掃著手中的名單,抬眼,冷冷地掃過他們一排新兵。

「從灰岩來的?」男人聲音不大,卻像帶著某種靜電震感。

齊冽立刻挺直敬禮:「報告前輩,是的!」

男子眼神在他們之間移動,落在祁尋身上時,停了一瞬,眉心微皺,但什麼都沒說,只哼了聲。

「我是賀連。你們接下來三個月歸我管,稱呼我連哥就行。記住,你們現在是駐所人員,不再是學院小鬼了。」

賀連轉身往前走:「跟上,別掉隊。」

一行人踩著粗糙的金屬地面,鞋底摩擦聲與風聲交織在一起。駐所的地形遠比他們想像得更零散,許多建築是從其他退役軍區拆卸來的模組倉,牆上噴塗的警標已經斑駁,還能依稀看出,危險、隔離區、禁止非軍級進入的標語。

祁尋走在隊伍中段,餘光悄悄打量四周。他注意到角落一處灰色監視柱閃了下,鏡頭鎖定他們移動的方向,不遠處還有一名機甲維修員抱著半顆主控核走過,灰頭土臉,看來才剛從外圍回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沙礫與寒鐵的氣味混合,帶著某種讓人腦膜發脹的微妙壓迫感。

齊冽小聲湊過來,「這地方,感覺比訓練所還像要死人的地方。」

祁尋低聲應了一聲:「你怕了?」

這時,賀連前方停下腳步,指著一棟舊式樓體說:「那是你們住的宿舍,外圈B棟,每層有監控,別半夜跑來跑去。樓後是訓練場,巡防圖明天早上會發到你們資料板上,按表排值,別搞錯。」

「還有,這裡不是訓練所,不會有人再幫你們補課,犯錯就是掉隊,掉隊就直接調離,或者死在牆外。」

這句話說完,空氣冷了幾分。祁尋本能地攥緊背包,指節泛白。他知道這種語氣並非誇張,而是事實。他們每一個人,都是被派來填補空缺的螺絲。

賀連說完便轉身離開,留下一群新兵各自領表、報到。

齊冽一邊走一邊低聲抱怨:「這人真把這裡當前線啊。」

祁尋沒回答,他翻著手上的排程表,「基層支援C組」,寢室編號:B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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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樓比他想像得舊很多,門口電子鎖還會卡住,他試了三次才聽到解鎖的咔噠聲。

房間不大,卻乾淨利落。四張金屬床架、一張共用櫃、一組牆邊掛勾,還有一個氣味有點難形容的自動清潔櫃。

齊冽立刻撲到下鋪,「我要這個!」

床另一邊,有人已經先一步占位了。

那是一名身材壯碩的男孩,頭髮短得近乎寸頭,胳膊肌肉誇張,坐著不動都像隨時會爆衝。他抬眼看了祁尋一眼,鼻子哼了聲。

「又來一個小個子。」

齊冽被這氣場嚇了一跳,小聲問祁尋:「他看起來像會一拳打爆人的類型。」

正說著,另一名新室友走了進來,動作誇張地把袋子往床上一丟:「我跟你們說,我真的、真的不想來這裡!我爸居然說『磨練一下心性』,什麼鬼地方啊這裡?這房間連氣味都在謀殺我鼻子!」

那人長得白白淨淨,一臉被寵壞的樣子,說話聲調又高又快。

「閉嘴,小鬼。」壯碩男冷聲說。

「你才小鬼!」白臉男回瞪他,「身高高就了不起了?我精神感應可是B級上限!」

「真的假的?」齊冽眼睛亮起來。

白臉男傲然揚眉:「喻斯年。哨兵評定B級,反應值快得訓練師都追不上。雖然不想誇自己,但真的很強。」

「原來你不只嘴強。」齊冽笑著補了一句。

祁尋坐到自己的床位上,默默觀察著他們三人。

那個壯碩型的,應該是肌肉戰型,反應敏捷但不多話,像獸類,可能感知力也不低,衣服上名字寫著鄭烈,蠻符合他的性格的。

那個喻斯年,雖然愛哭愛鬧,但精神力波動確實穩定強烈,不是普通的新兵。

時間漸晚,系統燈光自動轉為夜間模式,光線柔和得像蓋上了一層霧布。四人各自爬上床位,調整枕頭、外套、私人記錄器,逐漸靜下來。

祁尋枕著手臂躺著,望著天花板那道閃爍不穩的感應燈。耳邊還能聽見齊冽低聲說夢話、喻斯年抱怨枕頭太硬、鄭烈翻身的被單聲。

他不知道明天會從什麼開始,是例行的巡邏、訓練,還是某場突如其來的測驗。

但他知道,他不再是一個人。至少,從這間房開始,他們會一起面對塔卡駐所的第一個早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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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卡的天空總是泛著一層不健康的紫灰色,像靜止的油煙,壓在人眼皮上,連呼吸都帶點疲憊。

新兵訓練安排在內圈一座鐵製訓練場中。場地不大,邊界由簡單的能量圍欄隔出方形範圍,牆面滿是舊彈痕與維修補丁,像是一張反覆被撕裂又拼補的殘卷。

地面灰黑發亮,局部有不規則的燒痕與裂紋,是高壓能量磨過後留下的痕跡,空氣裡隱隱飄著一絲焦炭味與乾燥汗氣。

訓練場旁,幾臺掃描機器立在角落,像是隨時會張開眼的守夜獸。新兵們列成兩排,隊伍略顯鬆散,站姿各異,許多人還習慣性地東張西望。

「你們不是來受保護的。」

賀連站在場中央,身形筆直如鐵。他戴著戰術手套的右手拎著戰術板,左手則斜插在腰後,聲音如同昨天一樣冰冷,連語氣都沒變。

「塔卡不是學校,這裡距離星盜領地直線不足四百公里,電磁干擾常年不穩,精神網覆蓋度也只有軍部的60%。」

他頓了頓,眼神如刀,掃過面前一圈還帶著稚氣的新兵,「換句話說,一旦出事,你們的呼救信號可能發不出去。」

齊冽在隊伍裡動了動腳,悄悄咽了口口水,偏頭湊近祁尋,小聲問:「他說這麼直接真的沒問題嗎?都不用鼓勵一下嗎?」

祁尋沒說話,只是將視線從賀連移到訓練場牆角,像是在默記場地結構,眼神卻悄然沉了幾分。

賀連繼續道:「我們這裡最常遇到的狀況有三種。」

他舉起手指,語調仍舊平淡,但每個字彷彿都砸在地面上:

「第一,星盜突襲。多為小股快閃,目標通常是物資運輸與前哨設備。你們只需記住:聽警報,迅速進掩體,非命令不得出手。」

有人微微吸氣,另一些人則眉頭緊蹙,眼神開始不安地飄動。

「第二,精神污染擴散。這裡有某種未知的精神體干擾源,有時會導致哨兵出現短時暴走或幻聽。遇到這種情況,任何異常請立即上報,並遠離影響源頭。」

說到這裡,賀連手腕一翻,在戰術板上調出一張精神污染事件的掃描圖。模糊的輪廓中,一名哨兵正在自攻自己的頭部,畫面迅速被他收起。

「第三,最重要的,重大精神共鳴擾動。」

他語調忽然冷了幾分,目光掃向一排站姿不正的新兵,有人立即下意識繃直了背脊。

「這種現象極罕見,但若出現,會導致整片區域精神場崩潰。通常只在S級哨兵或異能體交戰時才會發生。」

「一旦感知出現無法辨識的重疊夢境、多人同時精神共震、時間錯亂或共視幻覺,全員立即撤離。 不詢問原因,不等待命令。」

場面一時沉默下來。

有人忍不住輕輕咳了聲。遠處的機械風扇轉動聲愈發清晰,像是為了這份沈重特意製造出的停頓。

「那我們怎麼分辨是不是真的?」齊冽低聲問:「夢我也常做啊。」

「信號跳頻、時間感混亂、你分不清自己醒了沒。」

賀連語氣如同敘述午餐菜單,卻讓祁尋的手指微微一顫。

他指尖貼著大腿褲料,感覺那裡正隱隱發熱,不是真熱,而是一種來自神經深處的提醒,就像有人輕輕在他腦內按了一下開關。

他想起那些夢,看似毫無邏輯、卻又清晰得過分的夢境。那種在夢裡看到別人記憶的瞬間,那些從未發生、卻擁有觸感與溫度的景象。

賀連語氣未停:「每月模擬演練一次,防禦、躲避與應變流程會有專人負責。你們也會被分組輪值,配給精神穩定劑與掃描儀器。」

「如果你們在塔卡撐過三個月,帝國會根據表現給你們升轉資格,送入軍部、情報署,甚至高級哨兵基地。」

他語調略頓,最後補上一句:「如果你們還活著的話。」

「我好想回家。」喻斯年縮著肩膀,語氣小得像氣音。

「閉嘴。」鄭烈斜他一眼,伸手將他拽進陰影裡站好,像是不希望他太顯眼,免得成為賀連下一個釘上的目標。

祁尋依舊站在陽光下,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灰黑色的身形被地面的細石紋路拉扯變形,像一張輕輕浮動的裂口。

陽光照在他身上,熱度稀薄而無力。可那陰影,像不是他的,而是某種更深的夢,正從他腳邊漫開來。

📘《夢的分發日》第三章 • 鋼獸與影子

「編號C組,新兵四人,負責13區警備支援。」

賀連把任務終端板往他們面前一丟,然後手指向遠處的一棟機庫,「配合第三小隊進行例行設備巡查,不能接觸武裝,不能亂說話,不能擋路。違者取消所有休假與營地活動權限。」

齊冽低聲嘀咕:「我們是當助手的意思?」

喻斯年抱怨得更直接:「那叫我們巡邏隊就好嘛,還取什麼『支援小隊』的帥氣名字。」

鄭烈沒吭聲,只背上簡裝巡邏包走在最前。

祁尋跟在後面,心裡卻隱隱期待。他第一次參與駐所的正式任務,即使只是配合,他也不想錯過任何能觀察這個世界真正樣貌的機會。

【第13區:機甲庫前哨】鋼鐵建築像野獸一樣盤踞在山坡上,巨大的出入口下方停著三具半啟動狀態的機甲,銀灰色塗裝在日光下帶著金屬冷光。

「哇……」喻斯年是真的驚呆了,「我還以為這種東西只有紀錄片才會看到。」

一名身穿深藍制服的哨兵小隊成員轉過頭來,笑得帶點傲氣:「這不是展示品,這是真正的SIS-M3哨兵整合機甲,塔卡編制最新型。」

「SIS系列由帝國軍事研究院研製,搭載半精神感應中控系統,需精神穩定度達B+以上,並通過適配認證才能操控。」

「簡單來說——」他拍拍機甲腿部裝甲,「不是你們能玩的。」

齊冽翻個白眼,「笑死,這人怎麼跟教官一個語氣?」

哨兵沒理他,繼續操作控制台,機甲的雙眼燈組緩緩亮起,一道紅光從胸腔延伸至背部穩定器,金屬結構像正在甦醒的巨人。

鄭烈難得開口:「這種級別,如果上場,一個人能打掉多少敵人?」

「正常是單體對應一小隊。如果駕駛員是A級哨兵以上,支援火力足夠的話,一台能清掉一個前線哨所。」

祁尋站在後方,沒說話。

他的注意力全被其中一台機甲吸走,那台機甲尚未啟動,但精神感應天線像無形的針,在他的感知中隱隱刺痛。

它沒有亮燈,沒有動作,卻讓他覺得,它正在看著他。

「你沒事吧?」齊冽拉了他一下,「你臉色有點白。」

「沒事……」祁尋低聲回,眼睛卻還沒從那台機甲上移開。

機甲肩甲上刻著模糊的編號:[SIS-X/007],不是標準型號。也許是報廢品,也許是測試機。

喻斯年還在講著剛剛看到的機甲細節,「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它左臂那個爪式結構,超像記錄裡的星盜鋼獸!我看過資料,那種設計能把人抓起來直接摔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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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卡的日子,比他們想像中還要,平淡。

巡邏任務通常安排在早晚兩個時段,C組的路線負責11號通道至17號機電區,以及西側輸電塔的基座檢查。

也就是說,早上繞一圈,中午回基地吃飯,下午維修區支援,晚上查燈補電,然後就可以打卡下班。

「你不覺得這裡好像被故意冷處理了嗎?」齊冽把頭靠在輸電塔的牆邊,手裡拿著能量掃描器,「要不是每晚那個警報測試聲音這麼恐怖,我都快覺得我們來錯地方了。」

「小聲點,那個老哨兵又在上面躲著抽煙。」喻斯年用眼神示意。

鄭烈則已經默默查完電纜,坐下打開他今天帶的乾糧,從廚房偷出來的烤餅乾。

他們每天最期待的,不是休息,是午餐。

因為這裡的廚房負責人,是個脾氣古怪但廚藝極好的老兵,叫康伯。聽說他年輕時是機甲後勤兵,後來半身受傷才轉為後勤。

「誰不把飯吃乾淨,老子就讓他下個月吃蛋白膠囊。」

他永遠這麼罵人,然後下一秒又默默加菜。

康伯有個十來歲的孫女,叫康可,長得細瘦又機靈,平時穿著迷你版的工作服在食堂幫忙,總會多給祁尋他們幾顆糖。

「我聽說你們是新兵裡巡邏路線最長的組。」她總是這麼說,然後拍拍他們的盤子,「糖是獎勵你們沒偷懶的。」

「我覺得她是怕我們被星盜綁走。」喻斯年嘴裡含著糖,含糊不清地說。

「如果他們綁你,我們還要賠他們精神損失費。」齊冽補刀。

鄭烈吃得最快,什麼都沒說。祁尋只是笑了笑。

巡邏途中,經常會在17號通道外看到一隻白色短毛犬,體型不大,卻跑得飛快。

「他叫毛毛,是康伯養的。」康可介紹時說,「他有軍犬認證喔,雖然現在年紀有點大了,但還是會巡路。」

毛毛不太親人,但卻奇妙地對祁尋特別有好感。只要祁尋經過,他就會默默走到他腳邊坐著,有時還會輕咬他的褲腳。

喻斯年說:「毛毛認人很準的喔,他小時候咬過一個偷偷藏精神炸彈的叛徒。」

「你說的是漫畫吧。」齊冽翻白眼。

不過祁尋也不知道,毛毛為什麼老是看著他,眼睛亮得像知道什麼一樣。

巡邏、吃飯、維修、再巡邏!日子這樣一天天過去,塔卡像一座被遺忘的堡壘,沒有敵人,沒有戰事,只有日復一日的機械聲與例行報表。

但祁尋有時夜裡會醒過來,渾身冷汗。

他夢見機甲夢見流火夢見星域崩塌,但醒來時什麼都記不得,只記得毛毛在他床邊坐著,靜靜地,不叫也不動。

像在守夜。

他沒說出口。只是繼續早上起來穿上制服,跟著其他人去例行巡邏,記錄通道數據,配發工具,笑著接康可的糖果,然後問候一聲:「康伯,今天什麼湯?」

📘《夢的分發日》第四章 火落塔卡

一切開始於那天早晨,和往常並無不同。

祁尋剛從康伯手裡接過早餐,是一碗熱呼呼的玉米濃湯,外頭天空仍是那種熟悉的灰紫色。他原本以為這只是又一個「塔卡式無聊的一天」。

直到,警報響起。

嗡—— 嗡—— 嗡——

那聲音比平常任何一次測試都來得沉重,帶著一種金屬破裂的刺耳震動,像是警報器本身都在被摧毀。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康可手裡的湯匙落進鍋裡,濺出一小朵熱湯。

康伯眉頭緊鎖,立刻轉頭大喊:「都給我進內圈防禦區!小鬼們,跟我走!」

「是實戰嗎?!」喻斯年聲音都有些破音。

齊冽直接拉住祁尋:「走啊,別愣著!」

但祁尋愣住的,不是警報本身。

是他腦中,在警報響起前一秒,就開始震動的那團東西。

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朝這裡衝來。不是人,不是獸,是一個熾熱的夢境本身。

塔卡西側天空瞬間被撕裂。

是一架全裝甲機甲從空中墜入,重擊地面,瞬間捲起如火山噴發般的衝擊波。

隨後數架星盜改裝型機甲緊追而至,在高空中朝那墜地機甲發射束能槍,槍火交錯間,塔卡半邊牆體已經崩塌。

「敵襲!星盜入侵!高階機甲交戰中!所有人員就地防禦。」

系統通訊剛剛響起,又在下一秒被爆炸聲吞沒。

當塵土稍微散開,祁尋終於看清那台墜入的機甲。

——SIS-04•蒼鋒型,全帝國僅有一台。

肩甲上烙印著一個眾所皆知的徽章:白獅圖騰。

「那是……曜!」喻斯年驚叫出聲。

齊冽倒吸一口氣:「不是演習?!那是傳說裡的軍神哨兵?!為什麼他在這裡?」

祁尋卻無法說話。

因為那台機甲的精神波動,正如火山般衝破精神層次的屏障,像是有人將數十個人的夢境壓縮在一起,然後引爆於現實中。

他能感受到,那機甲內的哨兵正處於精神暴走狀態,他不分敵我,已經無法區分夢與真。

機甲一掌揮出,星盜與哨所一起被撕裂;另一腳踢出,震波掃過整個輸電塔與機庫。

塔卡的天空著火了。

鐵與焰,光與聲,人們尖叫奔逃,遠處的警備犬在狂吠。

毛毛朝祁尋衝來,一口咬住他的制服下擺,把他往側門拖。

「快撤!」鄭烈衝上來,硬把喻斯年從爆炸衝擊波中拖起。

「C組報到!所有新兵立即撤離至內環避難層——」通訊中斷,然後是另一個聲音插入:「訊號干擾擴大,無法穩定連線」

精神層交錯進行中,耳鳴、痛覺、視線重疊。祁尋看到的,不只是塔卡。他看到曜•賽勒斯的眼睛。

不是肉眼。是精神層面,他看到那位傳說哨兵正處於如夢魘般的精神地獄中。

「你看見了?」有個聲音在他耳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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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與火、喊叫與金屬碎裂聲不斷交錯,塔卡像被吞入了地獄。

爆炸聲如潮水一波接一波地襲來,整座訓練場被震得像是脫軌的列車,每一寸地面都在顫動,空氣中充滿焦油、血與過熱金屬混合出的氣味。碎裂的高牆、半毀的能量罩、還在閃爍的警示燈,全部混在漫天塵煙裡,將塔卡變成一片煉獄殘墟。

康伯的食堂被機甲踐踏得只剩一角支架;牆面傾倒,鍋爐橫飛,天花板垮塌下來壓住半個走道。那個總是邊罵邊多舀一勺菜的老頭,最後一次被人看見,是他徒手撬開一塊鋼樑,為了救一名被困的新兵。

「康伯!」康可哭著跪在一堆瓦礫前,雙手撕扯著石塊,指尖全是血。

祁尋飛奔過去,剛喊出聲,就被一記衝擊波狠狠掀翻出去。他的身體撞上殘骸,耳中嗡嗡作響,像無數細針在膜上震動,所有聲音都變得模糊不清,世界像在水裡顫抖。

他試圖爬起來,手肘剛撐地,卻發現自己的腿已經不聽使喚,一股鈍痛從腰下蔓延開來。

「毛毛呢?」他喃喃。

毛毛原本站在他身邊,突然狂吠著衝進了濃煙中。那是曜的機甲正肆虐的方向。那方向,是曜的機甲所在。

烈焰翻騰的雲層中,一道銀白的能量斬破空劃出鋒利的軌跡。

毛毛沒有再出現。

祁尋的心口驟然一空,像有什麼根部被生生撕斷。

塔卡的防禦系統徹底癱瘓,前哨台的屏幕全黑,訊號塔倒塌,能量罩裂出蛛網狀的瘢痕。精神網更像是碎裂的玻璃,在半空中噼啪閃爍。

哨站長官賀連,被發現時手中還抓著失效的干擾槍,而他的上半身已被燃燒波融化。他用最後一口氣,在終端鍵入塔卡所有人員的編碼列表。

祁尋趴在地上,看著那塊殘破的徽章。那是他們第一天到塔卡時,賀連給他們的指導員章。他感覺胸口像碎了。不是傷口,是一種崩毀感。

「為什麼?」他喃喃。

「這不是我們該承受的。」

他記得康可那天笑著對他說:「你們巡邏路線最長,一定是最可靠的小隊。」

她只是一個孩子。

她不該死在這裡。

火光不再可怕。痛也不再讓他恐懼。他的眼睛早已乾涸,淚水像在更深處凝固,轉化成一種更堅硬的東西。

他用力撐起自己,腿還在顫,卻一步步朝那台暴走的機甲走去。

銀白色的機甲狂舞如鬼神,能量刀刃亂斬,連天際都被劈開幾道裂痕。那是曜的型號,卻早已失控,像一頭失去主人意志的野獸。

「停下來……」

他的聲音微弱,幾乎被風吞沒。

「你不能再這樣了……」

他說不清自己是對曜說,還是對自己說。

一步、兩步,精神波像暴風般肆虐整片戰場,祁尋額上冷汗直冒,指節蒼白。他能感覺到自己識域被撕裂,夢場翻湧不止。

戰場、廢墟、鮮血與斷肢,還有一雙雙向他伸出的手。嚮導們倒下的瞬間,精神鏈被扯斷時發出的斷裂聲,他一遍遍地經歷,一遍遍地懊悔。

祁尋的聲音沙啞:「如果你再不醒來,這裡就全沒了!」

那一刻,某種無法言喻的力量從祁尋心底點燃,不是哨兵的怒火,也不是嚮導的悲憫。是遠比這些都強烈的信念。

「我不能讓這一切再繼續。」

空氣忽然靜止。

時間彷彿凍結,一切音響抽離,只剩心跳與精神脈衝,在信念最強烈的那一刻,祁尋的識域徹底崩潰,轉化成一層純白夢場。

他看見曜的機甲,那頭獸,銀白而傷痕累累,跪伏在焦土中,如同臣服,又如求救。

他看見曜的本體,那沉睡其中的靈魂,被夢場鎖鏈綑住,無法醒來。

他朝曜伸出手。

那一刻,萬物歸靜。夢與現實的邊界模糊,只剩下連結。

然後,一切黑了。

📘《夢的分發日》第五章 二十人的倖存者

滴、滴、滴……

耳邊傳來液體輸送聲。

祁尋睜開眼,模糊的視線裡是透明的治療倉壁,靜靜浮著懸吊液體的氣泡。

四周沒有塔卡熟悉的鐵牆,沒有齊冽的嘲笑聲,也沒有康伯的罵聲。

有的,只是另一個陌生而冷靜的聲音:「患者編號C-17,精神波大範圍震盪,連結記錄異常,已處於夢境干涉階段……」

「是他救了我們嗎?」另一個聲音低語。

「不知道……但塔卡,現在只剩下二十個人。」

___

當銀曜帝國的第七後勤救援隊終於抵達塔卡時,這片駐所只剩焦黑殘瓦與沉默的風聲。

濃煙已散,卻帶不走燒焦後的氣味。空氣乾裂而沉重,像久未換氣的鋼鐵棺槨,一步踩進去,就像踏進歷史遺骸。

搜救人員背著重裝呼吸器,身上覆滿銀灰防爆甲片。他們一列列行進,腳步有節奏地踏響,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訓練冷靜,卻無法掩飾眼底的遲疑。

這不是他們記憶中的塔卡。

他們繞過炸裂的通訊塔,那根高塔早已從中折斷,鋼索垂掛半空;能源井裂出深口,還在噴出不規則的能量波;半毀的機甲庫裡,一排排被切斷的支架猶如殘肢橫陳,冷卻液混著血流滿地。

塔卡,早已不是塔卡。

直到他們來到東側警戒壕溝的盡頭,視線的盡頭,才終於看見仍有兩個人影。

一台SIS-04蒼鋒型重裝機甲靜靜跪坐著。那是銀曜帝國最高等級的指揮哨兵機甲,平日不輕啟,如今卻如墜神壇。

塗裝已焦黑,肩甲上裂痕蜿蜒,護罩模組塌陷,光源全部熄滅。它雙臂下垂,跪伏如獸,像一尊戰神死後的軀殼,徒留一抹威懾的餘影。

而在它的胸腔開口處,曜‧賽勒斯靜靜坐著,雙臂環抱著一個渾身是血與塵的少年。

少年的制服已不成形,手臂與額頭纏滿臨時包紮布條,卻依然陷入昏迷。

曜垂著頭,髮絲沾滿灰塵與血,眼神空無一物。

有人低聲說:「他怎麼會在這裡?曜不是在帝國東線嗎?」

沒有人敢上前。那是帝國軍神,是傳說本身。

但他現在,只是個抱著一名少年、坐在廢墟中的亡靈。

__

倖存者被逐一送往後方醫療區。

人數統計出來時,整個救援中樞陷入長久沉默。

塔卡駐所原有人員超過百人,加上實習新兵、後勤與安控支援,總數132人。

而活著的人,只有二十人。

當醫務官詢問他們「當時發生了什麼」,所有人的回答都如出一轍。

「我記得警報響了,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好像看到機甲,還有火,但我不確定……」

「是星盜?還是……我們自己人?」

沒有一個人能給出清晰答案。就連賀連的死亡、康伯的罹難,也只存在於模糊的片段、支離破碎的印象中。

帝國精神醫療部將其定義為集體性記憶斷層,並下達最高級封鎖令。

塔卡駐所的所有調度紀錄、戰鬥數據、通訊記錄,全部以『精神場域崩解後遺症』為由封存,並列入特級絕密。

而曜,從頭到尾,沒有對任何人解釋過那天發生了什麼。

當軍部試圖問詢他是否失控、是否為災變源頭時,曜的回答始終如一:「我不知道。」

他拒絕交出完整精神記錄,只留下了殘缺的戰鬥影像與燒毀的記錄晶片。而祁尋,則被送進了菲爾醫生的專屬醫療設施,進入最高等級的精神隔離與觀察階段。

無人知曉他為何還活著,也沒人知道,他是否會醒來。

但在某處,某個尚未甦醒的夢境深層。有一隻巨大的夢膜蜷縮著,靜靜守著少年的意識核心。而一縷微弱的精神線條,如同破碎星光,正從遠方遙遙而來。

那是曜。

📘《夢的分發日》第六章 機密報告:精神戰爭預兆

【銀曜帝國軍部內部會議室,禁止錄音、外傳、複製】

時間:機密編碼X/4427

出席者:銀曜帝國最高戰略委員會、軍部情報司首席、精神控制應對小組代表、曜‧賽勒斯本人

📄【報告主題:塔卡事變 • 暴走源頭與外部精神干涉武器】

「我申請將此次事件升格為S級極機密。」曜站立於會議桌前,語氣沉穩冷峻,目光直視委員會首席。

「並請軍部承認,星盜集團已與不明組織或勢力聯合,掌握能『干擾高階哨兵精神體運作』的武器或技術。」

全場一靜。

有人手中筆尖停滯在報表上,懸而未落;有人原本平穩的呼吸,忽地一滯。曜沒有停下。他語氣未變,語調卻冷得像是從戰場深處掘出的冰。

「我調閱了自身殘存記憶與事件發生前數秒的精神記錄,當時的波頻混亂不是偶發異常,而是——」

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張神色沉重的臉。

「是外力強制引發的同步錯亂。那不是自然暴走。」曜聲音低沉,卻字字分明。

「當時,精神場域出現大規模錯頻現象,夢境層碎裂重組。這種武器,不是針對一整片區域,而是針對我們,針對哨兵,尤其是高階個體。」

他左手下意識按住桌面,指節緊繃,像是要把這一切按壓回秩序中。

「它透過多頻干擾,讓精神體發生重疊,行為混淆,敵我界線消失。我甚至分不清,誰是敵人。」

曜閉了下眼,聲音微啞:「我分不出星盜與帝國。甚至連我自己的機甲,都幾乎對準了友軍。」

精神控制應對小組代表補充說明:「目前主流使用的嚮導素可暫時壓制中低等哨兵的精神崩潰反應,但因副作用強烈、對高階哨兵效果不穩定,嚴重依賴個體精神結構差異。

在曜級別的哨兵體系中,只有自然配對的S級嚮導能完成完整安撫與回收任務。而這類嚮導目前帝國在冊不到五人。且……」他掃視會議室一圈,「幾乎都有配對紀錄。」

頂級嚮導的排他性機制:「一旦進行正式配對,嚮導的精神體會在潛意識中標記哨兵印記。」

曜冷聲補充,道:「這導致他們在接觸其他哨兵,特別是頂級哨兵時,會產生本能性的精神排斥與連結抵抗。換言之,一位嚮導只能守住一位高等哨兵。」

一名情報司官員質問:「那你為何能恢復?塔卡只剩下你與那名少年活著,這是否,你自身意志強大所致?」

曜沉默不語。

現場氣氛逐漸凝滯。連一旁的全息屏都閃過微弱紊流,彷彿受到某種不可見的壓力場干擾。

兩秒後,他抬眼看向對方,聲音低沉而堅決:「我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附註:封鎖資料編號 009-R】

由現場殘留精神波譜分析,機甲完全失控瞬間,精神區域忽然進入穩定,源點為祁尋,一名新兵,哨兵訓練班出身,從無嚮導測定紀錄。

調查人員確認其當時穿著哨兵制服,未有任何識別標記、未配備標準精神連接器,卻於曜精神波動最劇烈時出現在其艙內近距離區域,並疑似造成穩定場域生成。

目前唯一能支持此結果的,是機甲殘存影像中最後一幀,曜單膝跪地,懷中抱著一人,四周精神波塌陷如潮,但中心明顯靜止。

📘《夢的分發日》第七章 階層之上

有人在說話。

聲音像隔著水層傳來,扭曲、遙遠。

「精神場恢復穩定,但波形仍然異常。」

「還沒甦醒嗎?」

「還沒。不過,他應該聽得見。」

一道針尖輕觸皮膚的感覺,冰冷,然後,刺入。

祁尋試圖睜眼。

眼皮像灌了鉛,意識飄忽得像快要融進地板。他聽不見自己的呼吸,卻能感覺到四肢被某種液體包裹,一種既溫暖又令人窒息的沉重。

「啟動轉移程式。」

「軍部那邊要的人,真的確定要送到『菲爾手裡』嗎?我聽說他……」

「我們不是決策層。按指令執行就是。」

有什麼東西「咔」的一聲打開,他整個人像是被一股氣流吸出液體中。

他被抬上了另一組裝置,那不是治療倉,而是軍用轉移艙,外殼是典型銀曜高機密配色,黑銀藍邊條紋,只用於最高機密人員或機體轉移。

「鎖定坐標:中央精神研究區域F棟特別觀察單元。」

「通知菲爾醫師,他的樣本在六小時後抵達。」

有人手指觸碰過他額前。不是醫療檢查,而像是在確認某種標記。

一句話被壓低聲音說出,卻仍穿透混沌直接刺入他腦海:「精神場干涉者,祁尋。」

就在艙體關閉前的一瞬,祁尋微微張開眼。

玻璃反光中,他看見自己的臉蒼白虛弱,浮在懸液殘留下的水氣裡。

他記不起太多事,只記得,火,尖叫,毛毛,康伯的手,那台機甲……還有,那個聲音。

在夢裡說過:「你看見了。」

___

嘴巴乾澀,喉嚨像被什麼東西燒過。

空氣是冰冷的金屬味,伴隨消毒液特有的刺鼻清爽。

「水……」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祁尋睜開眼,視線模糊了一瞬,才漸漸看清:頭頂是一層玻璃般的天花板,光線柔和卻無任何自然色澤,彷彿太陽從未存在過。

他想坐起來,卻發現手腳都動不了。

他正躺在一張醫療床上,四周是整齊到過分的純白牆壁,每個角落都有嵌入式感應器閃著微光。

這裡不是塔卡。不是訓練所。不是任何他熟悉的地方。

他耳邊響起電子女聲:「觀察對象C-17,甦醒記錄確認。是否申請人工介入?請眨眼兩下以確認。」

他努力眨了兩下。

玻璃門在無聲中滑開,一名白衣研究人員走入。他的腳步極輕,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響,手中持著記錄板與注射器,臉上無表情,如同每一個動作都寫在程序流程表裡。

「脈搏正常,精神波穩定……腦電紋頻率仍屬異常範圍。」

他邊讀數據邊記錄,聲音平板,像是在觀察一具剛從冷凍艙中解封的樣本,而不是剛從災難現場救出的少年。他始終沒有與祁尋對視,甚至沒正眼看過一次。

祁尋努力出聲,喉嚨像被什麼刺過,「你……你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只是翻頁說道:「菲爾醫師稍後會來見你。你現在需要休息。等你能站起來,我們會開始測試。」

祁尋的指尖略顫,氣息急促,「塔卡……其他人……我朋友……還活著嗎?」

「無可奉告。」

語調冷靜如水,甚至沒有憐憫的裝飾。

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語調就像報天氣,道:「你有義務配合後續精神評估與觀察指令。請休息,不要嘗試脫離床面。」

他打了一針,然後就離開了房間。

門再次關上。祁尋只剩下自己的呼吸聲。

他看著白色天花板,眼中浮現一層濕氣。不是恐懼,是一種無根的漂浮感:

他從戰爭中活下來,卻不在原地。

那個送他糖果的女孩,會偷偷加菜的老人,調皮嘴臭的朋友。

沒有人在這裡。

他喃喃地問自己:「我是不是死了?」

回答他的,是牆角監視器無聲閃動的紅光。

__

房間裡的燈忽然暗了一度,像某種無聲的提示。接著,金屬門無聲滑開,一名身穿米白色長外套的男子走了進來。

他的動作從容穩重,步伐不緊不慢,像不是來看診,而是赴一場清晨茶會。他有著淺金色的頭髮、銳利到幾近冰冷的眼神,嘴角始終勾著微笑,卻一點溫度也沒有。那笑容更像是一種習慣,而非情感的流露。

最讓人不安的是,他手上沒有任何醫療器械,只有一杯冒著細緻熱氣的紅茶。

「早安,祁尋。」他聲音溫和,語調甚至帶著一點輕快,「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他走到床邊,沒問診、沒檢查,自顧自地坐下,輕啜一口茶後,才微笑著自我介紹:「我是菲爾‧巴菲沙特,銀曜帝國精神醫學總監。你們這些小兵似乎更喜歡叫我『精神收容所的老狐狸』。」

祁尋瞪著他,聲音虛弱沙啞,像被風沙灌過喉嚨:「你是來治療我的?」

「噢不不,治療?那太無趣了。」菲爾輕輕地搖頭,彷彿真被這個詞逗笑了,「我從來不做『治療』這件事,我是來理解你的。」

他眼神一亮,像看到一份稀有標本般興奮:「你知道嗎?我研究了三十年嚮導與哨兵的精神連結,見過無數案例,但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

他語速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娓娓道來的節奏:「你不是哨兵,卻穿著哨兵制服;你也從未接受過嚮導訓練,但在塔卡那場災難裡,卻完成了一次,完整的S級哨兵安撫反應。」

他頓了頓,身子向前傾了一些,語氣低了下來:「而且,更有趣的是你還活著。」

祁尋的喉嚨像堵了一團火,他咬牙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事:「塔卡,怎麼了?」

「毀了。」菲爾語氣輕描淡寫,像在報告天氣預報。

「爆炸、火災、精神場錯亂波、SIS-機甲衝突、星盜干涉、曜‧賽勒斯的精神暴走,塔卡,幾乎全員死亡。」

祁尋眼睛猛地睜大,胸腔像被重錘砸中,呼吸開始急促。

「不……不對……康伯……齊冽、斯年、鄭烈……他們……」

菲爾放下茶杯,從懷中拿出一張薄如紙的黑色光板,輕觸後亮起一串冷白光。

「這是經過交叉比對後的傷亡名單,由當地精神殘痕與軍部記錄交互驗證所得。」

康弗朗(康伯)──身亡

康可──身亡

鄭烈──行蹤不明(失聯)

喻斯年──身亡

齊冽──昏迷,已轉送軍部重傷病區(存活)

「你問他們在哪裡?有些已經埋在焦土底下,有些還在病房裡掙扎著喘氣。但不多了。」

祁尋喉頭一緊,聲音幾近崩裂:「你騙人……!」

他奮力掙扎,想從床上坐起來,結果牽動了感應鎖,警示聲立即響起,床面拘束裝置立刻自動收緊。

「我們只是巡邏兵而已,他們根本……」

「不該死,對吧?」菲爾的話像一把銳利的刀子,冷冷劃過祁尋的心口。

他目光沉靜,語氣卻透著一種殘酷的確定:「你以為我沒見過這樣的反應嗎?每個從精神異常事件中活下來的孩子,一醒來都是這副模樣。他們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覺得只要跑得更快、反應再早一點,就能救下所有人。」

「錯了,祁尋。」菲爾收斂笑容,他低下聲音,如同判決,「你救不了他們。沒有人救得了他們。」

他的手指輕敲著椅面,像一記節拍:「除了你自己。你只能救得了你自己。」

祁尋還想吶喊,還想反駁,卻只覺肩膀一緊,寒意竄上脊背,不知道從哪裡升起的醫療手臂已經注入了鎮靜劑。

意識迅速模糊,他的眼前開始晃動、泛黑,所有字句像從水面下消散,耳中最後聽見的,是自己內心微弱又決絕的聲音。

📘《夢的分發日》第八章 機密層・研究塔第六層・深夜會談

房間裡靜得只聽得見儀器的低頻震鳴。牆面嵌有銀灰色鋼骨框架,醫療監控面板與多功能感應裝置交錯排列,數據流如銀絲飛竄於虛擬介面上。

中央,一座半開式懸浮床呈穩定漂浮狀態,靜靜躺著的是祁尋。

他睡得極深,額間貼著感測貼片,呼吸平穩,眼皮下卻微微顫動。四周的空氣濃度略高於正常,為的是維持精神場域穩定。

門後傳來一聲輕響,沒有提示音,也沒有電子通報。

一名高瘦的身影無聲步入,黑色高領軍服配銀紋肩章,在晦暗光線下如影之靈。他步伐無聲,神情凝重。

雷恩‧阿德勒,帝國中央精神戰略第三席哨兵,代號「靜思者」。

他走近病床,靜靜站定。微光映在他削削的臉側,那雙眼直視著沉睡中的少年良久,像要從那不動的眉眼中讀出風暴的痕跡。

「他很安靜。」雷恩開口,聲音低沉。

「沉得像一潭水。」另一道聲音從斜側傳來,伴隨資料翻動的聲響。

坐在監控終端前的菲爾‧巴菲沙特半側身倚在記錄椅上,一隻手轉著筆,一隻手滑動著透明資料屏。

他嘴角微翹:「但你知道這種水,一旦動起來,就不是水了。」

雷恩沒接話,只注視祁尋良久,才緩緩道:「曜有跟我說了。他記得塔卡當時的事。每一秒。」

菲爾挑眉,「喔?我還以為你在幫他遮掩。」

「他拜託我不要上報。」雷恩站直,雙手負於身後,語氣不變卻更冷沉:「他說帝國內部不如表面安定。

這種異能干擾一旦公開,會被某些勢力利用成政治籌碼,甚至干預哨兵配對制度與軍事資源分配。

而這個孩子,祁尋,他不在清單裡。他不是誰的資產。」

菲爾輕笑,將筆輕扣在桌面,眼角帶著調侃:「所以曜選擇保護他。」

雷恩點頭:「也選擇信我。」

「好,所以現在也拉上我了…」菲爾長嘆一口氣,「說吧,你們希望我做什麼。」

「我要你替他建立一份完整而『安全』的記錄檔案。」

菲爾隨手一點,將資料板放大成懸浮介面,畫面上浮現祁尋的基本數據與精神圖譜殘影。他半坐在高椅上,語氣懶洋洋:「你要我給他個新身份?」

「阿斯斐爾學院那邊,已經預備了一個學籍編號。」雷恩平靜答道。

「理由?」

「晚覺醒型嚮導,曾接受哨兵體能訓練,極少見,但不是不能成立。」

菲爾挑了挑眉:「你這個說法會讓評議會很感興趣。」

「他不會進評議會系統。」雷恩回以冷然之語,「我會把他的評定層級暫列為中等嚮導。」

「明白了。」菲爾點開一行編碼,手指在空間鍵盤輕敲:「他的檔案會顯示為:『戰後評定修正,原訓練所錯評為低級哨兵,實為嚮導潛伏期延遲者』這種說法,文件部喜歡。」

菲爾微笑,道:「只不過他才剛從哨兵訓練所畢業沒多久,結果轉身又要回學校?命運真是有趣。」

雷恩無言。

他緩步走至玻璃檢測面板前,目光掃過祁尋手腕上仍隱隱閃爍的標記感應環。

「告訴我,你現在關於祈尋的研究成果。」

菲爾將一串光譜調出,轉至雷恩面前,一段細微異常的精神波段浮動著:「祁尋的精神體,可能具備一種類似『夢場干涉』的能力。」

「幻覺操控?」雷恩側目。

「不只是幻覺。」菲爾語氣忽然變得銳利,「他的夢場是層疊式結構。能將外來精神波納入、自行包裹,然後隱藏於潛層中。這也是你跟曜說的標記痕跡會『消失』的真正原因。」

他轉身點開另一組圖表,指著重疊的三層精神光譜:「標記沒有消失,是被埋入了夢層。多重。反覆。連我都測不出屬性那天,這是原因之一。」

「你是說,他可以被重複標記?」

「而且不排斥,不抗拒。」菲爾頓了一下,「你知道這代表什麼?」

雷恩抬眼,沉聲:「真正意義上的『多重嵌合』。」

「對。」菲爾咬字極緩,「他可能是已知首個可容納多名哨兵標記的S級嚮導。」

房間陷入短暫寂靜,僅有機械感應儀器的微鳴聲如潮水。

雷恩問:「這是個體異常,還是我們可以複製?」

「目前是個體特例。」菲爾攤手,「但不代表無法模仿。他的精神層疊機制,有可能用於模擬開發。例如,新一代嚮導適配器、夢場同步模組,甚至是條件式雙重標記的可容納結構。」

他抬起頭,語調如冰:「理論上,未來一位嚮導可能成為兩位哨兵的共用節點。」

雷恩沉聲低語:「這也是為什麼他不能被外界知道的原因。」

「沒錯。」菲爾的眼神首次變得嚴肅:「他不是資產,他是漏洞。一旦洩露他能被重複標記,所有的制度與配對架構都將崩解。他會被競爭、被操控、被分割。」

「曜不會讓這種事發生。」雷恩斬釘截鐵。

菲爾瞇眼:「所以曜把他送來我這,而不是送到中央觀測站。」

雷恩回望:「因為你是個醫者。」

「錯。」菲爾淡笑,「我是個觀察者。但這次,我會為你們當一陣子的保護者。」

他敲了敲終端記錄板,忽然輕聲問:「說到這個,你們的影刃最近很安靜。」

「你不覺得奇怪嗎?塔卡那天,零剛好沒有任務記錄。」

雷恩眼神一動,卻不語。

菲爾眯起眼,「我不是懷疑他,只是好奇:在那場精神風暴爆發的夜裡,帝國最神祕的哨兵,他到底在哪裡?」

📘《夢的分發日》第九章 錯位的標記

艙內光線幽冷,牆面由金屬與透明聚晶交錯構成,四周靜得近乎無聲。晶體觀測窗前,曜獨自站立,身影被星海映得修長而沉默。

窗外,一艘銀白機艦靜靜懸浮在緩衝層之外,機身未列於任何登錄名冊之內,如星系深處一塊失名的碎片,被靜謐吞沒。

曜穿著軍階專屬的黑金披風式制服,披肩未解,扣環緊束,彷彿一切情緒都藏在那層層防護之內。

他的右手緩慢地摩擦著左手掌心,戴著的軍手像是一層皮膚,卻無法阻隔那曾燙入神經深處的灼熱記憶。

那是塔卡的夜,那一場無聲精神爆炸中他與祈尋的連結。

門側一道細響。

雷恩走入,軍靴聲落在艙內柔光地板上,如沉默的鐘響。

雷恩走進艙室,沒有寒暄,只道:「我剛見過祁尋。」

曜微不可察地點頭。

「他正在沉睡。」雷恩說,語氣輕得像提一場遠方的小雨,「報告已經傳給你看了,菲爾會做好後續的事情。」

「我知道了。」曜說,低聲。

雷恩眉頭微皺,「菲爾甚至在最初無法確定他是否是嚮導。精神場雜訊太不穩,還帶有反向傳輸特徵,最後得出結論時,他也很訝異。」

曜看向星海,緩緩道出一句話:「他很特別。」

雷恩輕笑了一聲,走近幾步,站到曜身側。

「我知道你為什麼不開心了,連去見他也不敢。」他的聲音帶著些難以定義的柔和,「你以為你標記了一個嚮導,卻發現,他不完全是你的。」

雷恩語氣平穩,卻每個字都直指人心:「哨兵的精神標記從來不只是戰術連結,那是佔有,是本能。你想靠近他,但你不知道自己是出於保護,還是失控的渴望。」

曜沒有否認,也沒有反駁。

他只是靜靜站在那裡,良久,語氣如風撫過凍土般低沉:「我怕,如果我再見他,他會回憶起那天。」

他轉過頭去,望向觀測窗中那艘沉默的銀白機艦,像望見時間斷裂的斷面。他垂下眼,聲音幾乎不可聞:「那個在塔卡,失控地差點把所有人撕碎的……獸。」

雷恩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站在他身旁,仿佛為這片沉默鋪上一層理解與守望。

艙外的星流依舊,緩慢而恆定,像是在對人類一切不安與失序冷靜回應:宇宙不會停止運轉,但人心會在靜夜裡悄然崩裂,或者重組。

📘《夢的分發日》第十章 醒來的少年,沒回到原地

有光透過眼皮滲了進來。

祁尋下意識皺了皺眉,睫毛輕顫,然後慢慢睜開眼。

天花板不是冷白的醫療艙壁,也不是金屬監控面板,而是溫潤的柔色木紋,隱約帶著歲月打磨過的光澤。空氣中混著青草香與淡淡的檀木氣息,像是某種高級療癒設施,寧靜得不真實。

「醒了啊?」

一道熟悉卻陌生的聲音從側邊傳來。

祁尋轉過頭,看見一個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穿著白底深藍邊的寬鬆長袍,腿自然翹著,一手握著溫熱的飲品,看起來像某種混了奶的茶。男人頭髮有些微亂,神情懶散卻不輕浮,像剛從一場長會議中抽身。

「你睡了整整五天,之前實在是太辛苦了。」他放下杯子,站起身,語氣溫柔得像個久未見面的親戚,「我可是專門守著你恢復的人呢。」

祁尋看了他一眼,聲音沙啞:「菲爾醫生?」

他認出了這個男人,儘管上一次見面,那人彷彿披著惡魔的皮笑著將真相一刀刀剖開。但現在,語氣柔和,神情溫煦,像變了個人。

「哎呀,被認出來啦。」菲爾笑了笑,走到床邊,伸手輕拍了一下祁尋的額頭,「不錯不錯,你的精神波已經穩定,身體也恢復得很好。從今天起,你可以自由行動啦,不用再被拘束在治療床上了,小英雄。」

他的語調輕快,但下一句卻沉了些:「我知道你腦子裡有很多問號。放心,等會兒我會慢慢解釋。在此之前,容我先為我們第一次見面,說聲抱歉。」

祁尋怔了一下。

菲爾歪著頭,語氣坦然:「我那天故意激怒你,是為了確認你的精神體狀況。這麼做對你很殘忍,但我必須知道你是不是還完整,或者,已經崩潰了。」

「我的精神體?」祁尋迷惑地問。

精神體是哨兵與嚮導體內的核心存在,存在於精神場域之中,少有人能具象化它。低階者幾乎從未意識到它的存在。祁尋從未經歷過正式的精神體訓練,自然不曾理解這名詞的真正含義。

菲爾語氣溫和:「我們原本不打算讓你醒來第一天就面對這些。但你要知道,祁尋,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哨兵。你,是一名嚮導。」

祁尋瞪大眼睛。

「我是嚮導?」他低聲重複,像在確定自己沒聽錯。驚訝之餘,內心卻意外地平靜,甚至有些釋然。

也許,那些年來反覆出現的夢境、莫名的頭痛、甚至對空氣中情緒的異常敏感,全都有了解釋。

「原來我不是怪胎。」他喃喃。

菲爾看著他微笑,眼神難得柔和:「你不是怪胎。你只是晚點醒來而已。」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晶片,輕輕放在床邊:「我已經為你申請了轉學手續,你即將進入阿斯斐爾嚮導學院,那是最安全的地方。只要你還是學生,這世界上,沒有人能碰你。」

祁尋怔住:「等一下,我還有問題……」

但菲爾已經走到門邊。他回頭一笑:「問題之後慢慢問,我猜你現在可能,更想見見老朋友?」

門邊的感應燈亮起,隨著機械聲響,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那人高大,步伐略微不穩,手臂纏著繃帶,氣息仍帶著未癒的傷感。但那雙眼睛,仍然沉穩堅毅。

是齊冽。

他站在門口,片刻無言。門靜靜關上,只留下兩人獨處。

房間靜得只剩下空調運轉聲。祁尋的呼吸微亂,眼眶迅速泛紅,聲音顫抖著從喉間擠出:

「你!你還活著……」

齊冽點了點頭,走近幾步,在床邊坐下,語氣低沉:「我以為你不會醒。」

「我以為你們全都……」祁尋的話哽住了。

齊冽靜了幾秒,才開口:「鄭烈還沒找到。斯年不在了。」

祁尋低下頭,雙肩微微顫動。他抿著唇,像是努力壓住什麼情緒。突然,他問了句跳脫的話:「毛毛呢?」

齊冽微怔,沉默片刻才低聲說:「我沒看到牠。有人說,那天牠衝進了主區,也有人說,是你叫牠停下的,對不起,我不知道。」

祁尋喃喃地:「你記得那天發生什麼了嗎?」

齊冽沉默很久,低聲回道:「我只記得你的背影,站在火裡,你說了一句話。」

祁尋的喉嚨緊縮,低聲問:「我說了什麼?」

齊冽看著他,聲音低到幾乎聽不見:「你說不准再繼續了。」

___

倆人談起過往,但說到現在,祁尋一提起「阿斯斐爾嚮導學院」,齊冽的表情像被雷劈了一樣僵住,瞳孔瞪大,嘴唇微微張開,一副你剛說了什麼的錯愕模樣。

「你要去哪裡?」他重複了一遍,聲音有些飄,「阿斯斐爾嚮導學院?」

祁尋有點無奈地撓了撓後腦,低聲補充:「嗯!我剛知道,原來我是嚮導。」

這句話剛落,齊冽像是卡住了系統,呆站兩秒,然後開始迅速地斷斷續續說起話來,像是防線被瞬間擊穿的士兵。

「我聽說嚮導都不吃飯,只喝光能液體。」

「還有,他們睡覺是漂浮的,身體會自動散發香氣,讓整個房間都變成治癒泡泡。」

「我還看過一個紀錄片,說嚮導摸你一下,就能讓你哭著承認你小時候偷吃老師點心的事……」

「真的,我發誓,我還聽說嚮導從來不長痘痘,也不會感冒,根本是半神體質!」

他說得極其認真,像是在列軍情報,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講出來的話有多麼荒誕。

祁尋一開始還張著嘴聽,然後緩慢地低下頭,用手摀住臉。

幾秒後,他的肩膀輕微顫抖了起來。

「欸?」齊冽愣住,聲音小了一點,「你、你還好吧?我是不是嚇到你了……」

祁尋緩緩抬頭,臉上帶著一抹久違的笑意,那是真正從內心深處泛出的笑,帶著釋懷、帶著委屈,也帶著一點說不出口的欣慰。

「果然還是你,齊冽。世界炸了,你還能一本正經地告訴我嚮導放屁是香的。」

齊冽眨了眨眼,有些委屈又頑強地說:「不是嘛,我真的聽人說過的。我也就這麼點希望了,讓我抱一下幻想不行嗎?」

「所以……」他湊得更近些,小心翼翼地問,「你現在就是,嚮導,對吧?」

祁尋有些心虛地點了點頭:「嗯,大概是。」

「那我可以標記你嗎?」齊冂的語氣非常誠懇,像是在請求一場靈魂洗禮,「我沒試過,我很好奇那是什麼感覺……會不會像進入一個人的心跳裡?」

那一瞬間空氣都凝住了。

「叮」——

門在這個絕妙時機打開了。

一道筆挺的人影站在門口,冷光掃過房間,剛好聽見齊冽的最後一句。

「哪來的變態。」

一聲冷斷的女音未落,一支金屬資料棒乾脆俐落地從門口拋出,啪地一聲,準確無誤地抽在齊冽後頸上。

「哇啊啊啊啊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高大的哨兵像被打斷電源,整個人滾進角落的盆栽裡,發出細碎的撞擊聲,連帶一片葉子卡在了他頭頂。

祁尋看傻了。

門口站著的是一名身穿深灰制服、髮束整齊的女性,胸口的徽章寫著【心理與精神導引教官】,氣質冷靜得像溫控冷箱。

她冷眼掃過房間,語調冰涼無情:「在帝國法規下,向未正式配對的嚮導提出標記要求,視同侵犯精神體完整性。」

「再講白一點——」她目光轉向齊冂,又瞄了祁尋一眼,「等同於當街問人能不能跟你上床。」

齊冂:「……!」

祁尋:「噗。」終於沒忍住,笑出聲。

「還笑?」艾雯皺眉,「你未來就是阿斯斐爾嚮導學院的學生,這類話題你會聽到一百次。從現在開始,請學會對任何接近的手說『滾』。」

她收起資料棒,步伐幹脆地走到祁尋床邊,眼神這才稍微緩和,聲線也柔了一點。

「你好,祁尋同學。我是你的初期導入輔導官,艾雯‧沙林。」

她微微點頭,目光定在祁尋眼裡那抹還未散去的水意中。

「歡迎加入阿斯斐爾嚮導學院。」她說。

「從今天起,你的人生會變得更加精彩,也更加困難。但我會陪著你走過開始的那一段。」

她頓了頓,補上一句:「不過第一件事,還是記得跟這種人——」她瞥一眼齊冂那個還窩在盆栽裡的人形球狀物,「保持距離。」

祁尋認真地點頭,眼裡的笑卻怎麼都藏不住了。

📘《夢的分發日》第十一章 太過安靜了

祁尋坐在窗邊的等候椅上,手上還拿著剛剛發下的臨時學生證。

白底銀字,上面清楚寫著他的名字,還有身份欄的那一行:「阿斯斐爾嚮導學院,預備生」。

他看著那張卡,沉默良久。

腦子裡明明還有火,還有焦土、尖叫、金屬斷裂聲與爆炸中毛毛奔跑的影子。

可現在,他穿著校方提供的乾淨制服,坐在鋪著柔軟地毯、播放著輕音樂的接待廳裡。

窗外是一片修剪整齊的草坪,幾個穿校服的學生正在那邊交談,笑聲不時傳來。這裡像醫院、像學校,也像某種被設計好的幻覺溫室。

「這不是該出現的畫面。」祁尋喃喃。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十指無傷,沒有血,沒有焦痕,也沒有康伯最後那雙推開他的手。

「我不該還活著。」

他靠著椅背閉上眼,卻發現,只要眼睛一閉,火光就會從眼皮後竄出。他睜開眼,面前還是光潔得過分的地板與亮到不自然的照明。

他低聲笑了一下,苦澀又無力。

「果然是不可能忘記得了。」塔卡的一切,如今還在他眼前。

__

「你還記得你是怎麼走進塔卡的嗎?

身上揹著一個破包,背後有人嘲笑你測評最末段。那時候你連哨兵是什麼等級都搞不清楚。」

祁尋轉過身,熟悉的聲音對上熟悉的臉。

是菲爾。他今天沒有穿那身冷白醫袍,而是換上一件深藍長風衣,內裡襯衫扣子開了兩顆,袖口隨意捲著,嘴裡叼著一根巧克力棒,整個人看起來像個剛溜出會議室、路過學院門口的悠哉大叔。

「你又來了。」祁尋苦笑了下,「你是不是一直在盯著我?」

「怎麼可能。」菲爾抬眉,一臉無辜,「我這麼忙。只是剛好,每次你要往某個更重要的地方走的時候,我都剛好經過而已。」

他邊說邊走近,站到祁尋身邊,兩人並肩望向前方那座宏偉的建築,阿斯斐爾嚮導學院主樓,白牆金頂,線條流暢又莊嚴,像一座為精神體設計的聖堂,在午後陽光下靜靜矗立。

光滑的拱門在遠處泛著淡金色的光暈,風掠過頂端的感應列柵,帶出一串幾乎聽不見的低頻波動。那是精神共振裝置,只有嚮導能感知的迎接。

「你緊張嗎?」

「不是緊張。」祁尋低聲說,眼神沒離開那座建築,「是覺得不真實。」

他的手指在身側輕輕攥緊,又很快鬆開。

「這不是我該待的地方。」

菲爾沒立刻回答。他只是點了點頭,沉聲道:「你不是唯一這麼覺得的人。」

他的語氣放得很輕,像是說給很多人聽,也像說給自己。

「很多能進那裡的嚮導,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正常人。他們能看到別人夢裡的傷,聽到死去親人的聲音,有時候會聽見房間裡沒人說出的尖叫。」

他側頭看向祁尋,眼神柔和下來:「那些不是天賦,是副作用。」

祁尋聽著,沒有出聲。風從他耳邊掠過,他只感覺自己的呼吸變得微慢了一點。

「但你不一樣。」菲爾終於說出這句話,語氣不像安慰,更像某種確認。

他將巧克力棒從嘴裡拿下來,難得收起了慣有的戲謔與嘲諷,語氣變得低沉而認真:「祁尋,嚮導的能力,從來都不只是給別人用的。它也屬於你自己。你會慢慢明白,為什麼有人選擇沉默,為什麼有人會消失,為什麼你還活著,並且不能只活著。」

他抬手,輕輕拍了拍祁尋的肩。

「只要你願意往裡面走,不逃避,那座學校會讓你看到你想知道的一切,也包括那些你不想知道的。」

祁尋抬起頭,望著那座巍峨的金頂主樓。

那光線像是一層薄霧,落在他眼裡,讓世界顯得遙遠又清晰。他沉默片刻,眼中沒有期待,也沒有逃避。

只是輕輕地、極微地,點了點頭。

📘《夢的分發日》第十二章 嚮導的世界

當大門緩緩關上的那一刻,祁尋忽然有種被封進玻璃盒裡的錯覺。

嚮導學校,與他熟悉的任何一個哨兵據點都不一樣。這裡的建築像藝術館,地板踩起來沒有一點聲音,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香氣,是植萃?還是精神穩定劑?他也說不上來。

走廊的燈是柔和間接光,不會有半點壓迫感;窗簾自動開合,會隨著精神波動調整亮度。

「這真的是軍校嗎?」祁尋小聲問。

引導他的學生會助教回頭笑了笑:「這裡是阿斯斐爾嚮導學院。我們是軍校,也有體能測驗,但不打擂台、沒有戰技訓練。」

學生會助教指向教室的方向,道:「我們訓練的是,靈魂的延伸,練習用嚮導力量安撫哨兵,用精神力控制攻擊,嚮導是優雅又強悍的士兵,有哨兵認為嚮導是附屬,但我們可不那麼認為。」

助教帶他走過教學區、靜修庭園、冥想館、夢感同步中心。每個人都穿得整整齊齊,笑容有禮,他經過一群剛上完課的學生,他們盤坐在冥想垫上,有人雙眼還濕濕的,看起來是剛從某段夢境共感中出來。

「感覺嚮導,真的跟傳說裡說的一樣。」祁尋低聲喃喃。

「什麼?」助教轉頭。

「沒什麼。」祁尋撓撓臉,有些哭笑不得地想:或許嚮導放屁是香的,還真有點道理。

___

助教先將祁尋帶到嚮導學院主樓,那棟白牆金頂的建築。他們一路上樓,穿過曲折蜿蜒的靜音長廊,最後停在最頂層的盡頭。

門前沒有警衛,沒有指示牌,只有兩扇高而厚重、表面刻著精細花紋的木門,宛如通往古老神殿的入口。祁尋伸手輕推,意外地輕巧無聲,門板沉靜地讓開,彷彿早已預知他的來訪。

走進去的瞬間,祁尋微微一愣。

他以為自己會看到什麼威嚴冷峻的校長辦公室,牆上掛滿學術勳章與等級證書,但事實恰好相反。

屋內一片柔和,四處鋪著絨地毯與窗邊軟墊,貓爬架、貓跳台、貓抓柱層層堆疊,書架與落地窗旁皆有貓咪慵懶躺臥,或縮成一團,或攤開四肢晾肚,滿室充斥著毛茸茸的氣息與悠然的呼嚕聲。

辦公桌上也不例外,一隻橘白相間的大貓正大喇喇地趴在鍵盤上打瞌睡。另一隻黑貓則從椅背上緩緩睜眼,用眼神審視陌生來客。

在這些貓之間,一位銀髮及腰、氣質如霜雪般清冷的女人,端坐在窗邊的軟沙發上。她身披淺灰長裙,神情優雅寧靜,懷中正安穩地抱著一隻雪白小貓,正在輕撫牠的脊背。

「過來,祁尋。」她輕聲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無法抗拒的威壓感,「小心,別踩到牠們。」

祁尋小心繞過地上的幾隻貓,走近沙發前,微微鞠躬:「校長好。」

她打量了他幾眼,唇角彎起:「乖巧得像隻小貓呢。」

她拍了拍身邊的座位,示意他坐下。祁尋在她身側落座,雖然姿態端正,心跳卻不知為何加快了幾拍。

「我是阿斯斐爾嚮導學院的校長,伊莉莎白‧埃莉諾。」

她聲音很柔,卻像是在輕柔撫摸某種貓科生物的皮毛:「你可比我想像中的還要特別許多。」

說完這句,她突然毫無預警地將手中那隻小貓放開,伸手一把將祁尋整個人緊緊摟進懷裡。

「校、校長?!」祁尋完全沒料到,臉頰瞬間泛紅,身體微微僵硬,試圖掙扎卻被溫柔地制住。

「嘖,反應也像小貓。」伊莉莎白輕笑,指尖撫過祁尋的後頸,聲音像是在哄貓,「你知道嗎,對嚮導而言,身體接觸是一種極為有效的精神連結方式。」

她的掌心穩穩扣住他的後頸,精神觸手悄無聲息地探入識域,那動作輕柔卻極其老練,像是打開一扇熟悉的門。

祁尋全身一緊,喉中發出一聲低低的喘息:「等、等等……!」

「放鬆,我不會傷你。」她低聲道,語氣平靜,卻不容抗拒,「我只是想看一看,你在塔卡,到底經歷了什麼。」

祁尋彷彿感到精神層一層層被剝開,那些被他用力壓下的記憶與傷痕,再次暴露於人前。他的意識被拉扯著,喘息越來越重。

「你看到什麼了?」祁尋顫抖問道,聲音裡藏著驚懼與茫然。

伊莉莎白皺起眉,觸探動作緩了些,眼神一瞬間變得深沉:「真有趣,難怪曜那傢伙會失控。」

「你是說什麼?」祁尋努力集中意識,視線卻彷彿隔著一層水霧,看不清她的神情。

伊莉莎白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緩緩將他放開,嘴角露出若有所思的笑意:「小貓,這不是你現在該知道的事。」

她看著祁尋紅得快要滴血的臉頰,手指像安撫小獸般輕輕揉了揉他的髮頂。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去休息吧。至於我看見了什麼——」她語調一轉,帶上幾分玩味的輕佻,「等我見到曜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

祁尋起身,腳步有些飄忽地走到門口,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滿室慵懶的貓群,以及沙發上那位笑意不明的校長。

他隱隱覺得,校長方才所見,絕不是什麼輕描淡寫的小事。

📘《夢的分發日》第十三章 夢幻的嚮導學院

祁尋的宿舍被安排在東棟三層,對著一處人工溪流與風景庭。當他打開門時,一瞬間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牆面刷著淺米色,地板柔軟無聲,角落擺著兩株精神反應植栽,隨著氣場微微擺動。

每張床都設有獨立遮光簾、精神場穩定器與自動溫控投影燈,桌上還放著一顆冥想球,正慢悠悠地轉著光圖。

他站在門邊看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就是他之後要住的地方。

「新室友?」一個聲音從床那頭響起。

那是個身材纖細的男生,頭髮柔順貼在側臉,剛洗完澡,正披著浴巾擦頭。他瞇著眼望過來,語氣裡沒什麼防備。

「我是西嶺,三年級。這間原本我一個人住,現在開始得收斂一點了。」

他笑了笑,伸出手,「歡迎。」

「祁尋。」祁尋簡單地握了握,行李放進床下。他沒有說太多背景,西嶺也沒問。

這樣的相處節奏讓他鬆了口氣。他還不想讓人知道他曾經在哪裡,又怎麼活下來。

__

夜裡,房間燈光自動轉入冥想模式,溫柔得像是怕驚動誰的夢。祁尋沒馬上睡,只是坐在床邊看著牆上那圈淡藍色精神光浮動。

他忽然想到齊冽。

如果齊冽看到這間房,大概會一臉嚴肅地發表演說:「這是什麼玩具空間?」

然後又會轉過頭,用無比正經的語氣問:「你們浴室是不是有香氣功能?精神場融合專用那種?」

接著偷偷試圖拆開牆角的植物底座,看裡面有沒有軍用級的空氣感應器。

祁尋歎了口氣,忽然笑了一下。

齊冽應該真的很好奇嚮導宿舍長什麼樣吧,雖然說起來,他們從小到大也一直住在一起,嚮導房間他大概早看過上百次(我的房間)。

但只要一進了學校,這人就開始演起,從未涉足的禁地,非要像在滲透任務。

『果然是我的好朋友。』祁尋想,心裡悶悶的,卻不難過。

他不知道齊冽現在在哪,也不知道會不會再見。但這樣想著他的時候,反而比較不那麼孤單。

__

第二天一早,房門被敲了三下。

西嶺手上拿著一杯精神飲,還帶著沒睡醒的眼神打量他:「你今天是不是要上體能課?」

「嗯。」祁尋繫著制服袖口,點頭。

「那你吃飯記得吃兩人份的。」

西嶺語氣忽然帶上一點沉痛:「嚮導學院的體能課,從來都不是為了教你跑得多快,而是看你能不能在被鍛煉完後,還能完整爬起來。」

「你講得好像是戰爭。」祁尋回。

「不,是肌肉戰爭,你會懷疑自己還是不是嚮導。」西嶺以過來人的身份勸告著。

📘《夢的分發日》第十四章 他們說的餓不是你想的那種

阿斯斐爾學院・晨課・體能訓練場,與哨兵學校鋼鐵味濃重、滿地泥汗的訓練場不同,嚮導學院的體能課在鋪著柔軟草皮與避震軟墊的半露天場館進行。

陽光柔和,空氣裡帶著淡淡花香,連教師的聲音都特別溫和:「記住,體能強度不是為了比拼,而是為了讓你們能更長久地支撐精神場的運轉與自我保護。」

祁尋穿著學院配發的灰白訓練服,寬袖七分、下襬鬆繫,原本是為了方便伸展與冥想而設計的款式。

但即使衣料寬鬆,從肩線、腰側到小腿,還是完全藏不住他經年累月鍛鍊出來的哨兵體格。

他才剛脫下外套、開始做伸展動作,四周就忽然安靜了一瞬。

——太結實了。

「你之前是哨兵嗎?」第一個開口的是後排綁著低馬尾的男生,叫伊恩,是精神調和系的高材生。

「哇,腹肌是真的耶,不是那種輕練線條欸。」另一個女生阿藍忍不住走近兩步,語氣裡滿是驚奇。

祁尋頓時渾身一僵:「欸、等等…」

但已經太遲了。下一秒,一群原本還在做暖身的嚮導學員蜂擁而至,表情充滿「發現珍稀生物」般的興奮。

「你的胸肌怎麼練的?比我哥還硬欸!」

「哇,這邊也是線,這叫什麼肌啊?」

「這肩膀是直接裝了盔甲嗎?居然是裝在自己身上!」

「不要亂摸啦!」祁尋整個人快炸了,雙手緊緊捂住腰側,努力後退,耳尖紅得發燙。

但這群同學完全沒有惡意。他們的精神夢場都是輕柔、好奇、甚至帶著欣賞與關愛的頻率。嚮導之間的接觸,是一種建立信任與熟悉的方式。而祁尋從未學會如何應對這種『善意的包圍』。

在哨兵訓練所,他一直是最末位的那一種:不被注意、不被選擇、不夠強。

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會因為『看起來太強』而被一群人熱情包圍。

「好了好了,別嚇壞人家。」

一個略年長的聲音出現,是帶隊的高年級學姐梅琳,她笑著出面打圓場:「你們至少共振一下再摸吧,好歹守個禮儀?」

她轉向祁尋,語氣溫柔:「別介意,他們不是惡意啦,只是太久沒見到肌肉型嚮導,大家真的有點餓。」

祁尋滿臉通紅,勉強點頭:「沒事,我只是不太習慣。」

但在一片調笑與好奇中,他卻第一次感受到一種與戰場截然不同的『被接納感』。這裡沒有人叫他去比試,沒有人冷眼看他異常的測值,也沒有人強迫他證明什麼。

這裡的人只是,真的很想摸一下他的腹肌而已。

「學姐說得對,我們真的餓!」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整片訓練場瞬間像打翻糖罐一樣亂成一團:

「餓!想摸!守禮儀就可以摸嗎,我是文明人。」

「不摸白不摸,難得見到純哨兵線條的嚮導欸!」

「這是實驗體級別的身體欸,摸了不會扣學分吧?」

「快,抓住他腿!看腿肌——」

「別拉褲子啦——!」

祁尋臉色紅得可以和校園裡的紅葉樹媲美,整個人像炸了毛的小獸拼命後退,但後退速度根本敵不過一群興奮到過頭的同學包圍。

最終還是訓練導師無奈介入:「好了好了,祁尋也會累的,你們別再嚇他了,回位置上深呼吸十次。」

全場才嘩然散開,有人還在惋惜沒摸到背肌:「下次體術課分組的話我要搶他當搭檔!」

訓練結束時,天色已漸暗,草皮上倒成一排的學員懶洋洋地喘氣:

「我快沒命了,原來精神穩定度高,體能還是會爆炸。」

「才做三組協調拉伸我腿就抽了。」

「肌力訓練根本是變相懲罰吧。」

唯一還站著的,是祁尋。

他甩了甩手腕,肩膀有點微熱,但神情清醒,甚至還有些不滿足地伸展筋骨:「那個,我還能再跑三圈嗎?」

全場安靜三秒,然後爆出一片哀嚎。

「你是怪物吧!」

「他不是嚮導!他是假裝的!」

「快,剝開他看看裡面是不是機械芯片!」

有人癱在草皮上呻吟:「我真的,開始相信他是從哨兵學校轉學過來的了。」

祁尋站在草地上,有些無奈地笑了,那是真正從心底笑出來的那種。

這樣的疲憊,不再只是他一個人承擔。

那種被看見、被包圍、被調笑、被摸了還能笑回去的『被接納』,對祁尋來說,是他人生中,難得感到的幸福。

📘《夢的分發日》第十五章 校長約見曜

曜站在窗前,銀灰戰甲的肩鎧鬆開一半,胸口斜斜一條划痕仍帶著未乾的灰塵與燒痕,是從塔卡回來後尚未整理的殘痕。他的姿勢筆直、背脊如線,整個人如同定格的雕像,只餘那雙眼,沉沉望向窗外星河。

星流緩緩,銀霧與星屑交織而過,映在他冷色的虹膜中,彷彿等待某個預言尚未落下。

腳步聲從後方傳來,穩而柔,卻自帶氣場。

「哎呀,軍神哨兵果然連背影都寫著『不要靠近』四個字。」聲音溫婉,語尾輕挑,像戲謔,又像故意觸碰禁區。

曜沒有回頭,但下頜線條微不可察地緊了緊。

伊莉莎白‧埃莉諾校長踏入室內,懷中抱著一隻沉睡的小貓,白絨柔順地貼在她胸前,她的神情平和,卻藏著一種令人難以忽視的強勢掌控感。

「我看過他了。」她語調輕描淡寫,像提起某個實驗數據,「祁尋。」

曜指尖微動,依舊沉默。

伊莉莎白走到他側方半步距離處,視線掃過他甲片間露出的擦傷,眸色不明:「你果然沒對任何人提過那晚真正發生了什麼。」

她語氣中有種幾近確認的挑釁:「這孩子真的救了你?」

曜沉靜片刻,聲音終於從喉底溢出,沙啞低啞:「他進來的時候,我還沒全失控。」

「可他靠近你,剛落進你懷裡,你的精神波動瞬間回穩。」伊莉莎白看向窗外的星河,又回望曜,「這不是單純的嚮導效應,是匹配之上的共鳴現象。」

曜終於轉頭,眼神鋒銳如刀,低聲吐出:「他不是普通嚮導。」

「不,是前所未見。」伊莉莎白的語氣有些發冷,又像在喃喃自語,「他的精神層出現了多層迴路與自我反饋區,那不是訓練能塑造的,是天生的異構。」

她低頭輕拍懷裡貓咪的背,似在讓自己保持節奏。

「我還看到一段記憶,曜。不是他的,是你的,他吸收並安置在精神層底部,沒有排斥。」

曜瞇起眼:「哪段?」

「還不確定。」伊莉莎白語氣平靜,「我想你比我還清楚。」

伊莉莎白抬起頭,望著曜,那雙銀灰色的眼睛中浮現一絲罕見的懷疑與預測混雜之色:「他能成為新的核心,或成為災厄的引爆點。」

「你想做什麼?」曜終於開口,語氣中第一次帶上真正的戒備與冷意。

伊莉莎白看著他,忽然笑了,笑得雲淡風輕。

「什麼都不做啊。」她伸手撫平貓的耳尖,「只是看他選擇。而你——」

她的笑容慢慢斂去,聲音變得像落雪般冰冷:「曜,你要做好準備。你很可能不是唯一對他起反應的高階哨兵。」

她轉身,語調裡藏著一點隱約的警示:「下一個,可能沒那麼好說話了。」

📘《夢的分發日》第十六章 烏鴉看見夢裂之地

星盜中立區・遙測干擾帶第十三斷層帶『MK-深層遠感室』。

空間像是從黑夜中挖掘出的窟窿,牆面覆以精神波干擾纖維,整個室內毫無回音,只有機械光源低頻閃爍。中央的投影桌上懸浮著一張扭曲閃爍的精神波譜圖,形態近乎崩潰,其輪廓與銀曜邊境塔卡駐所的編碼座標高度重合。

「你確定這是實時轉出的數據?」語聲低啞輕緩,卻像滲進耳骨的冰針,有種從內部壓迫神經的力道。

站在操作台前的男子披著黑鴉紋披風,整個人被陰影與精神壓迫包圍。他肩上停著一隻三眼烏鴉,黑羽光澤詭異,第三隻眼緊閉,彷彿尚未甦醒,卻隱約浮動著一種不屬於現實的震頻。

技術員手指飛快滑過感應屏幕,似乎早已習慣這種空氣裡近乎凝結的壓迫:「確認為事發當日斷層區急備記錄。時間點與曜‧賽勒斯精神暴走事件完全吻合。」

「我們原以為是曜的主導精神層炸裂所致,但這裡…」他放大畫面一隅,「出現了一個異常穩定的節點,來源未知。」

「不全是他。」烏鴉涅洛低聲說,眼神冰冷,語調平穩得近乎漠然。

他伸出手指,停在精神波圖中央微弱卻堅定的一圈漣漪上:「這段波形的核心來源,不是曜。」

那是一段沒有身份標記、沒有官方精神鏈結、沒有帝國註冊記錄的精神源。

「陌生,且不具攻擊性。」技術員補充,「但強度足以穿透曜的最深層精神場,讓他在全面暴走前強制穩定。」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涅洛喃喃道,像在自問,「這不是指令,也不是匹配嚮導的干涉。」

他肩頭的烏鴉睜開了第三隻眼。瞬間,整間感應室精神網微微顫動,出現如夢場裂縫般的細小撕裂。所有儀器發出低頻警示,技術員連忙調低靈感同步強度。

「某種不屬於現有分類的存在。」涅洛收回目光,開始調出帝國公開記錄。

全息名冊迅速翻轉,從S級哨兵到頂級嚮導配對,他一一掃過。每一筆記錄都帶著標準精神場碼與聯繫編碼,但那段異常波形對應的頻率,在整個資料庫中毫無蹤跡。

「像是深海裡的靜流,看不見也無法分類,但一旦靠近,就能改變整個流向。」

他語氣平穩,但眼底出現罕見的微,那是被未知撩撥的興奮。

「我們不是第一個察覺到這股精神源的存在。」涅洛忽然低聲道:「曜會說自己失控,那只是為了掩飾。」

他側首望向那張依舊閃爍不穩的波譜圖:「他們藏了一個人。」

那不是什麼軍方實驗品,也不是什麼臨時發現的潛能新星,而是早已進入戰局,卻被整個制度刻意隱匿下來的「異類」。

那個人能讓曜停下來,就代表能讓更多哨兵服從。

烏鴉忽地展翅飛起,羽翼劃破空氣,無聲掠過室內一圈,最終停在涅洛的指尖。牠的第三隻眼仍睜著,似乎望向某個未來的時點,那裡有劇變正在醞釀。

涅洛緩緩道:「如果我們不先找到他,下次出手的,就不只是曜了。」

他轉身對通訊台下令,聲音冷硬清晰:「命令『暗釘小隊』,即刻潛入阿斯斐爾嚮導學院,低干擾滲透。觀察、追蹤、標記,確認身份前,不得驚動目標。」

他頓了頓,語氣更沉:「但若帝國先動手,搶人也要搶到我們手裡。」

📘《夢的分發日》第十七章 血嗅者不信夢

赤曜邊境外環・廢軍艦改建基地「獵牢」。

鐵焰與聲浪,在這艘被星塵腐蝕的怪獸骨架中滾動翻騰。熔鋼燈照不透鋼壁的裂痕,冷風穿過鏽蝕艙體如同低聲咆哮的野獸。這裡沒有哨所,沒有記號,只有一座活著的戰場碎骸,星盜的根據地之一。

「塔卡那邊,出事了。」

副官聲音低沉,站在高溫迴焊區外不敢多近。

卡洛斯正徒手從一截廢棄機甲的鋼軸中生撕出嵌鎖組件,帶血的手套仍冒著白煙。他渾身都是未處理的機油與碎屑,頭髮亂垂,額前汗水混著灰塵。他沒戴護目鏡,雙眼卻如燃鐵般赤亮,那是哨兵異化過頭的徵兆,卻沒人敢多言。

他背後的陰影裡,蜷伏著他的精神體:一頭毛髮炸立、齒骨裸露的巨型獵犬。牠伏得很低,喉間不斷傳出沙啞喘息聲,像時刻準備撲殺一切。

「曜暴走,不算新聞。」卡洛斯不抬頭,聲音低啞,「是因為這次他沒殺乾淨?」

副官沒敢多嘴,只雙手奉上一枚晶片,像呈上某種禁忌獵物的骨灰。

卡洛斯啟動晶片,投影出塔卡最後捕捉到的精神紀錄。畫面在空氣中閃動,火海、斷崖、機甲撞擊,精神力互斥如風暴般肆意席捲,那是一場幾近崩潰的戰局。可最詭異的是最後,那風暴的中心,居然是一個穩定點,平靜、乾淨,卻毫無身份標記。

那不是曜的波形。

卡洛斯沉默了一瞬,嘴角緩緩勾起。

「一個能讓曜停下來的變數?」他語調轉低,像在咀嚼一塊難得的獵肉,「有點意思了。」

他走到鋼鐵牆邊,順手扯過一塊舊布,擦掉掌心鮮血與機油,像是清理一件不值錢的武器。

「我一直不信那些關於『夢場會崩』的鬼話。說什麼精神場會撕裂、哨兵會瘋,嚮導會死。」

他語氣不屑,嗤笑著:「因為真崩的那天,我早就踩在上面等著看人掉下來了。

可現在,居然有人能讓曜停住?」

他的獵犬精神體發出一聲低吼,耳背立起,尾巴掃過地面,留下一道紅煙。

卡洛斯眼神變冷了。

「那群喜歡玩精神網的傢伙,想觀察、想滲透,那是他們的風格。」

他回頭看了副官一眼,語氣冷靜得像在講天氣:

「放出風聲。讓帝國、讓那些精神體制的走狗知道,星盜也感興趣了。」

他頓了一下,笑了:「不是對那孩子,是對『曜因他停下來』這件事。這代表什麼?代表曜身上有破口。代表我們也能做出點什麼。」

他語氣一轉,凌厲如刀:「再找幾個能打的,帶我去最近靠近帝國內環的邊礦地。」

「聽說那裡有幾個被放出來的舊實驗體,改造過,像哨兵,但瘋得沒邊。我想看看——」

他轉頭,獵犬已站起,全身肌肉鼓起如岩塊。

「那孩子如果遇到真正的瘋狗,不知道還穩不穩得住。」

卡洛斯舉起一只滴血的指頭,像宣告命運:「人總愛說夢是什麼。我不信那玩意兒。我只信血,看你流得多不多,來決定人值不值得活著。」

📘《夢的分發日》第十八章 精神場干涉與鏈結體系導論

講師的聲音不高,卻讓整間教室安靜下來,像是自動進入了某種穩定狀態。

「請打開感應頁,今天我們要看的是一○四號課程,精神場干涉與多級鏈結。」

他邊說,牆上的光屏打開,浮出銀曜帝國的精神網結構圖。

「先讓我說個簡單的觀念,嚮導不是只會安撫哨兵的人。」

他停頓一下,讓全班注意集中。

「你們其實是精神場的『穩定錨點』。在哨兵亂掉的時候,是你們把場拉住、不讓整支隊伍失控。這就是你們的工作,特別是在最危險、最混亂的地方。」

他指著圖上的三層結構圖。

「這張圖,代表我們日常會遇到的三種精神場:

最外圈是『基層感應場』,大家日常的情緒、感覺反應都在這一層。

中圈是『互動場』,當你跟哨兵進行精神連結,這一層就開始作用。

最內圈是『夢場』,精神最深層的區域,會牽涉到記憶、創傷,甚至失控。」

螢幕畫面一轉,出現機甲內部的模擬畫面。

「你們知道高階哨兵會進機甲作戰對吧?那麼,一旦他們進入所謂的『夢核共振』狀態,精神波會強到能毀掉自己。」

他語氣加重:「如果你們沒辦法即時穩住場,整台機甲可能報廢,連人都救不回來。」

有學生發出輕聲驚呼。

講師繼續說:「所以我們設計了『多級鏈結訓練』。這不是叫你們綁死一個哨兵,而是學會建立、暫停、甚至中斷一段精神連結。要靈活,要能調整。這會是未來軍用嚮導的標準技能。」

螢幕畫面切換,出現星圖與紅黃軍事熱區。

「現在,給你們一個背景。塔卡事件之後,帝國啟動了新的精神防禦策略。為什麼?」

他頓了頓,讓學生注意。

「因為敵人不只會拿起武器,而是會進你夢裡、改你記憶的精神干涉者。」

螢幕上閃過一段混亂的影像,有畫面扭曲、聲音倒轉的片段。

「這些星盜裡,有人能潛進夢場,讓你分不清現實與幻覺。你如果判斷錯誤,不只害了自己,也可能讓整支小隊陷入精神錯亂,互相攻擊。」

有學生舉手發問:「那帝國怎麼應對?」

講師點頭回應,語氣不快,卻很明確:

「第一,我們提升嚮導訓練,教你們怎麼辨識夢場攻擊、修補標記。

第二,限制哨兵與嚮導綁定得太死,改成『開放式同步』,讓你們有多種連結對象。

第三,我們開發了『精神樣本偵測系統』,未來你們會進入模擬戰場學會使用它。」

他合上投影,走到講台前方,聲音放輕:「記住,你們是帝國精神戰線最後的穩定核心。如果你們動搖,整個軍制就會崩。」

📘《夢的分發日》第十九章 不只是跑圈而已

祁尋一度以為,從哨兵訓練所轉來嚮導學院,會是一種降級,沒有高壓巡防、沒有機甲實操、甚至體能課都溫柔得像課間活動。

在體能課上,他是唯一沒有臉紅氣喘、還能主動請求多跑三圈的人。

他看著那些學員趴倒在草皮上哀嚎,甚至有人直接躺進柔墊裡喊『死了』,忍不住覺得:這地方,也太軟了吧?

但這種錯覺,在正式進入課堂後,不到兩天就被徹底打碎。

嚮導的戰場,不在體表之上。而在精神深層最黑暗、最無形的邊界之中。

課程沒有槍聲,沒有命令式的立正、前進。有的,是讓人窒息的資訊密度、夢境殘波分析、模擬崩潰場的精神環模型。

祁尋第一次在課後留下來,一個人坐在半空投影室裡,看著剛剛上課顯示的那段記錄。那是星盜哨兵對一名嚮導進行精神場襲擊的模擬。

開始只是共鳴失衡,接著是錯位聲音、混疊圖像、再來是,整個夢場塌陷。

嚮導當場失控,被逼入回憶裂層,無法脫離,直到終端自動斷線才救回。

那不是打架。那是撕裂。

祁尋看著最後畫面凍結的一秒,畫面上嚮導的瞳孔毫無焦距,精神體已碎裂無法回收。他忽然明白,這種對抗比身體上的血肉更恐怖。

這裡不比誰衝得快,而是誰不會在夢裡迷失。不是跑三圈,而是能不能撐過三秒的精神共震。

他抬起手按住額角,感覺到腦中那條奇異而模糊的線,那是他自己在塔卡活下來後,留下的未知之線。

他開始懷疑,那條線是不是不是他自己的。

他喃喃自語:「嚮導,真的不是我以為的那樣。」

就在這時,系統提示響起,投影室進入夜間模式,牆壁自動變暗。祁尋起身,走回宿舍的途中,經過一扇透明夢感訓練室。裡頭有人正在同步模擬練習。

他沒多看,只低聲說了句話:「如果是我,會不會也撐不過那三秒呢?」

___

祁尋回到宿舍時,西領正半躺在床上,手裡拿著精神訊號筆,一邊看投影筆記一邊吃糖。

「你回來啦。今天那堂課是不是嚇到你?」他沒抬頭地問。

「有一點。」祁尋換下外套,坐到自己那側的書桌前。

「我就知道。那個黎教授一開口,就像要把你腦子裡的每一條神經都翻出來給你看一樣。」

西領咬了一口糖塊,又咕噥道:「不過她真的很強,去年有個精神力不穩的學長暴走,就是她一掌壓住的。」

他說著還做出個模仿黎教授按頭的動作。

祁尋忍不住笑了,聲音輕:「我很難想像她一掌的樣子。」

「相信我,你不想被她拍過頭。」西領的話讓整間宿舍的氣氛都柔和了點。他跟其他同學不太一樣,沉穩但不冷淡,對新來的祁尋也從未多問過過去。

「我問個正經的問題,」西領忽然坐起來,「你在進來之前,真的有遇過夢場錯亂嗎?」

祁尋愣了下,然後點頭:「有。一次,很深的。」

他沒多說,但西領也沒有追問。

「那你走得比很多人都遠。這裡很多人精神感應很強,但沒真正面對過精神崩潰現場。」

西領語氣輕得像喃喃:「你有經驗阿。」

祁尋靜默了會兒,然後抬頭問:「這裡可以通訊嗎?」

西領看了他一眼,「你想聯絡誰?」

「一個朋友。他之前和我一起在軍事單位待過。」

「可以啊,」西領點點頭,「內網有限開放,只要對方不是在封鎖區就行。」

那天夜裡,祁尋第一次開啟學院外通訊模組。他不知道齊冽是否已恢復,但還是輸入了那串熟悉的編碼。

訊號回覆很慢,直到數分鐘後,才顯示一行文字:【目前不在線,可留言或設為提醒。】

祁尋盯著那行字很久,最後只輸入兩句話:你還好嗎?我在阿斯斐爾上課一切都好。

他按下傳送,然後闔上終端。

「有回應嗎?」西領問。

「還沒有。但大概知道他還活著。」祁尋低聲說。

「那就夠了。」西領靠回床頭,「我也有老朋友在前線。現在不回應,只要沒說再見,就都還在。」

那晚宿舍燈光緩慢熄滅,窗外只有微微的月光與遠處靜靜飄動的精神感應塔閃著藍光。

祁尋閉上眼,想著那天的課、夢場的影像、黎教授的聲音,還有康伯的廚房、毛毛的吠聲、齊冽的嘴炮。

然後,他睡著了。

___

阿斯斐爾的晨光總是柔和得不像軍校,校園裡總能聽到風拂樹葉的聲音。

祁尋習慣了每天六點起床,跑一圈學院內庭,再回宿舍洗澡、吃早餐、看西領一邊打呵欠一邊罵作業太多。生活變得規律,甚至有點過於平靜。

每天有課、有訓練、有練習,有時中午去靜修室曬太陽,有時晚上在冥想館閉眼同步呼吸。

他開始能在群體中自如呼吸,能和同學打招呼,能不被注目就坐到教室前排。有幾個特別熟的同學會一起討論夢場記錄,也有學長姐偶爾會邀他下課後去星象塔的開放層看天。

一切都在往正常前進。

但他偶爾還是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像是視線,擦過他肩膀;像是心跳,在不該加快的時候突然一緊。

他沒告訴西領,沒告訴導師,也沒有打開紀錄儀器驗證。這不是實質上的騷擾,不是可量測的干擾。

只是當他走過某些走廊,走進某間訓練室,或在課堂後背對教室時,會忽然感覺:「有人,正在看我。」

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微弱直覺,像風吹過精神場外殼邊緣,不足以成傷,卻留下痕跡。

他並不知道,在學院主樓高層某處,有一道無聲監視紀錄正在長期運行。

畫面裡,是他在夢場模擬中閉眼穩定的模樣;是他在教室裡低頭筆記的模樣;是他在夜間靜坐時,精神波略微震動時的脈衝圖。

而那雙眼睛,在光學投影外,靜靜凝視著他。

「看起來穩定了。」某人輕聲低語。

「不過也只是看起來。」

📘《夢的分發日》第二十章 星盜不會安靜太久

遠離阿斯斐爾學院的核心星域,在銀曜帝國與星盜活動區接壤的邊界外,一艘改裝型偽裝艦緩緩穿過信號濃霧層。

艦艙內氣氛壓抑,燈光昏暗。幾名星盜幹員正圍繞一塊立體投影,投影上顯示的不是軍艦、不是資源路線,而是人。

銀白制服、深棕髮、校園通勤紀錄,祁尋的畫面浮現在核心列印視窗上。

「確認了,這個人,就是塔卡事件的異常源點。」

低沉的聲音從艙尾傳來,一名高大的哨兵走出,他的精神體模糊不清,似狼非狼,眼中泛著深藍不祥的光。

「血獵說得對,」他開口,「這不是偶然。那場失控不是曜的錯,是有人,在夢場深處,逆轉了暴走鏈。」

另一側的女嚮導沉聲說:「還沒覺醒,但他身上的精神層構造,完全不屬於現行帝國分類。不是穩定型,也不是依附型。」

「涅洛要他。」那人補上一句,「我們也要他。」

星盜船艙沉默了幾秒。

接著另一人開口:「但他現在在阿斯斐爾,那裡的防線由雷恩建立。我們不能直接動手。」

「誰說要動手?」那高大哨兵低笑一聲,手指輕點銀幕旁的帝國高層訊息通道截圖,「但帝國自己,總會有人想動。我們只要,讓他們開始懷疑。」

他轉身,精神體在黑影中抬頭,語氣冷而穩:「操控一個帝國,不需要正面進攻。只要讓他們自己,開始互咬。」

___

「他還活著?」涅洛手指輕敲精神體感應桌面,三眼烏鴉的影像盤旋在他肩側,發出近乎嘲弄的『喀喀』聲響。

畫面中,是帝國軍部醫療區某處未公開的觀察艙,一名身體健壯、眉眼沉靜的青年正靜靜躺著,顯示標籤上標註著編號代稱:

【C-34:齊冽/哨兵階級B+(不穩)】

「他是塔卡唯一活著的哨兵之一,也是祁尋信號的持續聯絡點。」副官低聲說。

涅洛的唇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笑。

「祁尋很安靜。帝國把他藏得很好。那就讓我們看,要怎麼把人搶到手。」

他抬起手,精神場中悄然釋放出一道極細的共振線,那不是訊號,而是一種等待夢場開口的方式,一旦齊冽進入半睡或弱共振狀態,這條線就會成為星盜滲入的裂口。

「我們不需要佔據他。」涅洛語氣輕柔,「我們只要給他一個記憶,讓他想起某件從未發生過的事。只要一個片段。」

三眼烏鴉緩緩收攏雙翼,整個艙室只剩精神場中細微而黏稠的低頻脈動。

「例如,祁尋其實是帝國的武器。」

📘《夢的分發日》第二十一章 那不是警報,是邀請

阿斯斐爾的夜很安靜,月光落在冥想館的水面上,輕輕蕩著波。

祁尋打開終端時,其實沒抱什麼期待。他每晚都會檢查通訊欄位,齊冽一直沒有回覆。只是,習慣難改。就像確認夢還在,才能繼續活著。

但這一夜,不一樣了。

訊號欄閃了一下,一則來自齊冽的語音簡訊跳了出來。

【訊號源地:銀曜軍事醫療中心第七後層(未授權區段)】

【傳訊時間:00:03】

【內容:1段語音,共12秒】

祁尋盯著那行字,有那麼一瞬間,不敢點開。

他終究還是按了。

「小尋,是我。不好意思,這麼晚,你還在學院吧?有點亂,但我想見你。」

聲音微啞,但確實是齊冽。語調熟悉,低低的,像是什麼都沒變過。只是,尾音有點模糊。

「我在第七後層。很安全。只是,你來的話,我比較安心。」

祁尋沉默地坐著,看著終端。

沒有人指派這條訊息,沒有人下命令。但他心裡有一個聲音,很微弱、但清晰:

他需要我。

他關上終端,走到窗邊,低頭望著下層庭園。

那裡正有巡邏光燈慢慢移動。學院的防線很好,連夢場干擾都有七層屏蔽,但這些都不是關鍵。真正決定他會不會離開的,不是封鎖,不是命令,是那一個人開口。

「祁尋?」西領翻身,半睜著眼問:「你怎麼還沒睡?」

祁尋頓了一下,回頭輕聲說:「沒事,我只是,要去走走。」

他沒說謊。他的確只是要走走,只是那一走,會越過他所有的保護。

他不知道,在他啟動通訊回應的同時,星盜艦的一處黑域已悄然解封,涅洛緩緩抬起手,對幕後低語:「開門了。」

___

午夜時分的阿斯斐爾校園靜謐如眠。

祁尋披著寬大的校用外袍,腳步穩而輕,從生活棟後門悄悄繞出。這不是第一次有人在夜裡偷偷外出,精神過敏期的學生常會深夜進冥想館或靜修圓頂,但他這次走得更遠些。

他不是被衝動驅使的。相反,他從收到那則訊息後就察覺了異樣。那太早,太剛好,太像一次設計精確的重逢機會。

他查了信號,回傳位置是軍部醫療層,但授權碼格式卻比標準通訊短了一位。那不是正常訊號格式。

他告訴自己:我不是真的要去。我只是確認一下。萬一只是萬一,齊冽真的在等他。

他啟動了一層短頻段精神防護,沒有告訴西領,沒有向學院申報。心裡是想著:不會真走,只看看。

但他不知道,那道精神防護的外殼,一旦離開學院設定座標,就會在銀曜中央精神網中產生一道盲點。

而那盲點,正是星盜等待的開口。

祁尋抵達郊區時,從沒見到齊冽。等著他的,是一艘毫無標識的穿梭艦,以及數道從空氣中炸裂出的精神鏈。

他反應極快,第一時間試圖斷鏈,甚至反向放出干擾波,但那不是一次抓捕。那是一張早就編織好的夢網。

精神感應瞬間失序,祁尋來不及做出完整對抗就被拉入精神遷移模組。視野如同被夢境倒灌,空氣拉扯、力場塌陷,世界在他四周翻轉,失焦。

他聽見一個聲音在腦中響起:「你真的以為是你自己決定要走出來的嗎?」

下一秒,整片夜空與他一同被折進艙體中。

學院通訊塔的觀測屏,在02:17:41出現一個極短暫、極細微的精神頻率閃動,不屬於任何課程模擬,也不在任何授權名單之內。

下一秒,那一區域變得空白。

完全空白。像是整個人的存在,被擦掉。

📘《夢的分發日》第二十二章 沉睡者與爭奪者

【阿斯斐爾嚮導學院・主層通訊室】

雷恩站在全息地圖前,眼神銳利如刃。銀曜帝國精神網的全貌浮現在他面前,線路如神經般錯綜閃爍,每一次閃動都代表著某段連結仍存活,而某些已悄然斷裂。

「我們不會對外公佈。」他開口,聲音冷靜,「祁尋的消失,暫時標記為『入夢場風暴未回』。」

靠坐在一旁的菲爾輕笑一聲,語氣卻沒半分輕鬆:「你以為他們信?」

「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的反應要夠慢。」雷恩語調低沉,「越快反應,越顯得他重要。」

菲爾挑眉,「你們這些人最擅長把一場搶人戰,變成一場外交事故。」

他起身,臉上的笑意瞬間褪去,語氣轉冷:「但你們再怎麼拖,零已經動了。而且,我有不太好的預感。」

__

【銀曜軍部・第三精神控制層・密會室】

「這場失控事件,不在任何一條預測裡。」會議桌前,一名高階官員平靜發言。

另一人冷笑:「曜讓這孩子活著,現在就得承擔代價?」

「不。我是說,如果曜選擇親自出手,就代表這孩子身上藏著帝國不能承認的秘密。」

「我們不需要毀掉他。」官員語氣冰冷,「只需要讓他『安靜地』歸位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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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國情報層・雷恩私室】

雷恩盯著眼前轉動的紅線,那是祁尋的潛行路徑,正逐步穿越帝國邊境,朝混亂星域而去。

「這條路線,不在任何軍備記錄裡。」

菲爾在他身後低聲說:「他們沒繞開我們,是用了我們自己寫的遮蔽協議,當年給深層哨兵秘密撤退設的通道。」

「你是說,他們找到了那條管道?」

雷恩沉聲:「我們只剩不到六小時。」

__

【零・星盜接界區・無名艦底艙】

黑暗中,零站在夢場接收器的殘骸前,手中夾著一片閃著微光的精神共振碎屑。這是銀曜技術,卻沒有任何軍方登錄編碼。

「有人在傳送夢信標。」他低語。

「從帝國內部發出。」

他的精神體無聲地展開,像刀刃劃過空氣,斬破層層掩蔽。他低聲說道:「我不需要打開門,我只要知道,門後的人是誰。」

__

【星盜暗層・涅洛私域】

涅洛坐於夢場之鑰前,三眼烏鴉一動不動地棲在肩頭。他冷眼看著夢層波動資料,聲音低沉。

「他睡著了,但精神層已經開始震動。血獵那群蠢貨還想用他當誘餌,真是笑話。」

他手指輕點,撕開一面夢境帷幕。一名幻象師從中現形。

「去他的夢裡。」涅洛聲音如霧。

「告訴他,他早就醒了。只是,不願面對真相而已。」

__

【星盜方指揮艦・赫羅號】

艦橋燈光昏黃,一名身披鏽銀軍披的大將站在觀測台前。左眼閃動著微光,那是改造型感知裝置,索耶・伊諾克,前銀曜帝國精神系統副主任,現為星盜聯指核心司令。

副官匯報:「靜場維持百分之八十九,祁尋仍未甦醒,但夢層共鳴正持續增強,可能不是自然夢。」

索耶目不轉睛地看著中央光幕,那條紅線正一段段地亮起:「我們只要在他醒來前,把他送進混亂區,他就是我們的人。」

他轉身,眼神銳利:「所有訊號封閉。若有帝國艦隻進入十跳範圍,直接熄引擎,全艦潛伏。我們不是劫持,是迎回一件從帝國偷走的東西。」

__

【祁尋・沉夢層】

祁尋仍未甦醒。他躺在深潛級精神防護艙最深處,身軀平穩無聲,眉心卻緊蹙。外界感知不到他的掙扎,但在精神頻譜深層,震盪如同漣漪不斷向外擴散,像一顆無聲的源場,時刻可能引爆。

夢中,他走在殘火未熄的塔卡廢墟裡。

地面焦黑,空氣中混合著鐵鏽與燒焦的塑料氣味。康伯的鍋爐聲在耳邊若有若無,毛毛的腳步聲與鄭烈斷裂的呼喊交錯混雜,像一場破碎回放的記憶劇場。

他站在那扇無法打開的巨門前,門上有三個鎖,每一道鎖,皆來自截然不同的精神來源:銀曜、星盜,與另一個模糊不明的存在,像是某種未經認證的力量,既熟悉,又完全無法觸碰。

他伸手,卻無法決定要試哪一把鑰匙。每一把都可能救他,也可能徹底將他關起來。

而門後,有聲音在低語。

那不是他的聲音。

他開始顫抖,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某種精神深處的排斥與悸動,有東西,在拉他回去;但也有東西,在推他進更深的沉夢。

__

【零・精神追蹤層深域】

無聲的夢場海域,銀灰與暗影交錯之地。

零靜靜站在一座早已熄滅的信標殘骸上,手指輕輕觸碰那碎裂的夢層邊角。他閉上眼,讓精神體化為千絲萬縷,如霧般向遠方潛行而去。

「不是訊號,是回聲。」他低語。

那是祁尋留下的痕跡,不是求救,而是一種未完成的連結回音。微弱得幾乎無法追蹤,但對他來說,足夠。

「你還沒醒,我知道。但只要你還在夢裡掙扎,我就能找到你。」

他張開眼,銀瞳如劍。

__

【帝國・灰域支線・轉移艦深層】

那艘無軍徽、無註冊號的精神防護艦正在進入最後一跳的臨界點。它外表像報廢商船,內部卻搭載著最高級別的夢層穩定艙與三層精神交錯鎖。

祁尋的身體平躺於中央艙中,四肢固定,夢層感應板浮在額前,緩緩閃爍。他的精神仍處沉夢狀態,沒有甦醒,但精神頻譜呈現出明顯的不穩定擴張,像某種封印即將崩裂。

一旦艦船進入混亂區,銀曜帝國的監控就將完全失效。那一刻,他的身份、歸屬,乃至整場戰局的天秤,將徹底失衡。

這不是一場戰爭。這是一場夢境與真實的拉鋸,是多方勢力的靜默對決,而勝負,正等著那個沉睡的嚮導,在門前醒來。

📘《夢的分發日》第二十三章・晚一步的影子

【混亂邊界・最後一跳前】

艦橋的光線變成紅色閃爍,赫羅號正式接入混亂區域導航權限。

索耶站在總控台前,望著星圖上那條微微顫動的軌跡,像一根剛剛合起的鉤線。

「轉移完成,三秒後進入第七跳——」

「不需確認航線,立刻執行。」他語氣冷淡。

「是!」

在命令發出的一瞬,艦體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星域監控圖中,跳進一段不受帝國掌控的模糊空域。那是一片被標註為「技術失真帶」的失序區,一旦進入,就無法再使用標準精神場鎖定。

祁尋,被帶走了。

【銀曜外圍第三觀測艙・零抵達】

引擎聲降下,零從單人潛行艙中走出,面無表情地看著一片空無。

赫羅號剛離開不到六分鐘。

他來晚了一步。

觀測台上,一縷幾近消散的精神痕線仍在懸浮。他伸出指尖,將那一縷精神波捕捉進掌中。

一段低頻譜系、一條跳航曲線、兩個定位誤差角度。

那不是逃脫。那是有計劃的「轉運」。

他目光不動,手中開始重建那段失落的航跡。

「赫羅號、索耶・伊諾克、混亂星域第十三擾層區段……」

他低聲道:「我知道你們要去哪裡了。」

【雷恩情報室・緊急封線會議】

「什麼叫進入混亂區就無法追蹤?」軍部某人拍桌。

雷恩語氣依然冷靜:「是我們當年蓄意這樣設計的。那些區段,是戰時疏散與無聲撤離的預備用路線。你現在要怪誰?」

有人想開口再問,門被推開。

零站在門邊,遞出一片晶片。

「目標艦已轉移完畢。」

「我要出發。」

軍部將領壓低聲音:「你要去哪?」

零沒有回頭,只說了一句:「去把他帶回來。」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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