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第四天】在餛飩、螃蟹與草莓之間，我懂了媽媽說不出口的愛

我最愛的地方，是菜市場。

小時候的早晨記憶，是媽媽牽著我去菜市場的小吃攤。她會給我叫上一碗餛飩，然後轉身去買菜。我不喜歡這種被留下的感覺，總是焦急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張望，怕她不再回來。後來，我堅持要跟她一起走。我想緊緊跟著她，不被落下。

我喜歡看她穿梭在各個攤位之間，動作俐落、眼神精準。她知道什麼時候的瓜甜、哪家的菜脆，能一眼挑出蝦最活、番茄最紅的那籃。她也熟悉每位攤主，總會停下來和他們熱絡交談——不只是錢貨交易，而是一種善意在人與人之間流動的感覺。那時我還小，塑料袋的提手把我勒得手指紅腫，但我還是像個小跟屁蟲一樣，緊緊跟在她身後。

去年過年回國，我又和她去了一次市場。她還是那個我記憶中的媽媽——買最大最肥的螃蟹、紅得發亮的草莓，還有所有我喜歡的食物。她提著一袋袋戰利品，像是打了一場勝仗。而我手裡也提得滿滿，胃裡更是暖暖飽飽。

中國人總是用食物說愛。說不出口的關心與思念，便藏在菜市場裡、飯桌上，在媽媽每一次對我的呼喚裡，酸的、辣的、甜的，一點一點溫熱我。

我們的語言裡，「你吃了嗎」是最習以為常的問候，「下次回來，我給你做什麼」是最質樸的想念。我們不太習慣直說「我愛你」，卻總會在對方碗裡多夾一塊肉、在涼菜裡少放點辣、在湯裡偷偷加了幾片生薑，替對方驅寒。

愛，不在高聲表白裡，而在那道為你特地起早買的菜、那碗剛煮好熱騰騰的湯、那個總說「隨便吃點就好」卻早已準備滿桌菜的背影裡。

菜市場不只是補給的地方，它是情感流動的河口。那裡有媽媽對生活的堅持，也有她對孩子的溫柔承接；有買與賣之間的煙火氣，也有一句句未說出口的「我在乎你」。

我想，這就是為什麼我那麼喜歡它。我最愛的地方，是菜市場——因為那裡有愛的味道，有家的聲音，也有我成長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