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丨書后感
我很喜欢这一期自由写的主题。因为很巧,我觉得自己最近一段时间在做的事情,恰好也是“说声告别,走向新的自己”。
在报名这一期自由写的时候,看到第四天的题目,我就觉得有很多话想要说。因为第四天的题目,我非常有感触,我最近在做的事情,就是在处理内心的创伤。当我在把过去的经历和故事写下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会被触发应激反应,这让我意识到,我这十年来,其实从未认真地去审视自己过去内心的伤口。我把它包裹在层层叠叠的表皮下面,但是当我重新剥开表皮,去审视它,处理它的时候,我发现它还是那样血淋淋的。我的身体,我的神经,它们识别不出时间的流逝,它们只记得伤口疼痛的感觉。我发现重新回头审视自己的创伤,竟然是一件需要巨大勇气和力量才能做到的事情。
我想试一试,把那个一直在底层溃烂的伤口重新暴露出来,把周围腐烂化脓的组织全都挖掉,连根挖掉,把脓水排出来,好好地把伤口清洗干净,重新敷上药,再好好地把它包扎起来。这一次想让它真正地开始愈合,长出新的血肉和组织,最后只留下一个有颜色的疤痕,但是里面不再溃烂了。我觉得这件事很难做,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到。
在写到第三天的题目时,关于想要告别的旧习惯,我几乎马上就想到了熬夜。如果说前几天我还是主动熬夜,现在我几乎已经变成了被动熬夜了。想过不再熬夜,但是做不到。我也意识到,这个生活方式可能不再适合我了。
今天下午,我刚好在翻看自己以前发的微博。我的微博几年前被炸号了,我猜大概是因为我和别人吵架的时候,提到了“举白纸”的事情。当时微博里有人在骂南京传媒大学的学生,在大骂政府突然彻底放开了管控,认为人们还应该继续被封在家里,我当时就说了一句:“那你赶紧去街上举黑纸啊,不要自由要核酸,不要生活要封控”,过了几天,我就发现我的微博不能再和别人互动了。点赞、评论、转发、私信都用不了,用别的号搜索我的用户名,也搜不到。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被“炸号”了。但是我还可以看别人发的微博,还能看到我自己发过的微博。
于是我翻看了自己七八年前发的微博,发现那时候的心境和现在的心境也很不一样了。于是写到第七天的题目时,我就很有感触,虽然那个时候我也已经开始做个人成长,但是那个时候和现在的状态仍然不一样。所以我觉得,从旧我走向新我,并不是一个简单的转折点就能彻底告别,彻底断裂的。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过一段时间回头看,才能看出来,其实已经告别了上一个阶段。
我在翻以前的微博时,还看到了悦宁在微博下面和我的互动。在做个人成长的那些年,悦宁说过的很多话,直到今天再看仍然让我受益。我记得悦宁当时对我说过,我的世界是一个窄而深的世界,大多数人的世界,是一个宽而浅的世界。就像深井和脸盆的区别。有些人看不到井深,只能看到井口很窄,就想当然地认为井和脸盆是一样的浅,而且比脸盆更狭窄。
我说这些话,并不是为了夸耀我自己多么有深度,多么与众不同,而是那些年我持续被边缘化,不被主流理解,无法融入主流世界的那种困境。我和悦宁当时就是在讨论我所处的这种困境。
悦宁说,但是,你是窄而深的,你要学会用自己的深啊,深井里的水到了一定程度,可是脸盆水没有的凉度啊。
我当时问悦宁,如果世界上的大脸盆太多,深井太少,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被同化,变成大脸盆?
悦宁说,当你可以不只在幽谷神潭中,可以浮上大脸盆的时候,你就拥有了可上可下的自由。所以靠近大脸盆的世界并不危险,危险来自于自己在深井中时并没有认为自己可以有机会去到上面的世界,而向上走就变成了一个很危险的机会。就像大脸盆世界中的人感觉向下走很危险一样。
悦宁的这段话,我当时没有完全听懂,时隔多年,当我再次看到的时候,才终于听懂了。这些年,当我也能自在地说出一些网络流行的梗,当我也可以看着各种段子哈哈大笑的时候,当我看到别人在做一些我不会做的事情,却完全不感到厌恶,痛恨,只是在旁观,吃瓜,尊重个体多样性的时候,我才终于理解了悦宁说的那句“可上可下的自由”是什么意思。
我发觉我的心态变了,我已经不在那种窄而深的世界里了, 我可以浮上大脸盆的世界去接受光影和热闹,也可以下潜到深井里去,给自己留出一片安静的空间,不让别人进来,也不觉得一个人孤独可怕了。
虽然我现在已经不会再面临这种困境,但我并不能原谅过去那些年给我造成那种困境的人。在我写第六天的题目,写到和悦宁之间的事情时,我写到了我在拒绝她团体课时的心理挣扎。在考虑如何拒绝她的那两天,我发现自己会忽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我会想到一些过去对我不怎么样的人。我想起这些事,会忽然觉得很愤怒。我觉得悦宁也是他们中的一个,他们和悦宁,都是我过去的人际关系,而现在,我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可是他们却还用上一个阶段的方式在对待我。
比如,初中的时候喜欢过的一个女生,毕业后七八年不联系,突然有一天联系我,说想让我在日本机场转机的时候,帮她带一套名牌化妆品。我到了机场要过安检,要托运行李,看了看时间来不及了。出于老同学的情分,我对她说,没时间去化妆品店了,要不给你买点好吃的带回去吧?她给我发了三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当时看到她发的表情,我心里莫名觉得很不爽,你哭笑不得是什么意思?我欠你的吗?答应帮你带化妆品,那是看在同学的面子上,发现时间不够了,我也是第一时间跟你沟通了,并且还给出了替代弥补的选项。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我已经做得够得体了。请问你有什么可不满意的?我觉得正常人都应该说一句,“哦,那就算啦,没关系的,谢谢你啦”这才是对老同学正常礼貌的态度吧?你哭笑不得?我该你的吗?初中的时候喜欢你,对你好,你好像觉得挺习惯的,觉得自己有魅力,别人对你好,你就享受着,从来也没想过真心回报过别人。现在过这么多年了,你还以为我会像过去那样对你?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像原来那样对待你?
再比如,本科时认识的一个同学,研究生和我一起考到同一个学校去了。我们以前不太熟,但是读研以后一起出去见过面。我说要不我们去吃饭?她说她减肥,不太饿。我们走在芝加哥的街头上,她说让我用她的手机,帮她拍几张街拍,然后摆出网红模特的pose,到了晚上,我看到她把白天的照片发到了网上,出于友善,我就给她留了言。她没回复。后面有几次,我都是出于友善给她留了言,她没有一次回复过。
后来我突然觉得很可笑,这人大概自己在其他平台是个小网红之类的,每次和别人一起出门,都让别人帮她拍照。你是觉得你身边的同学,朋友,都是你的私人御用摄影师是吗?在微信朋友圈里发自己的照片,别人给你留言,你一副高冷的样子不回复,你以为你的微信好友都是你的粉丝吗?谁惯的你臭毛病?给你拍两张照片是好心帮忙,给你留言是出于同学之间的友好信号,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后来我们约好了一起去考驾照,到了第二天早上,她给我发消息说感冒了去不了。我自己去考了驾照,考过了,发了帖子,她看到了以后马上来问我考试的细节,还说明天也要去考,想让我陪她一起去。我答应了,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准备和她碰头,她又来一句,发烧了,去不了了。我听出她声音很睡意惺忪的感觉,什么发烧了,狗屁,就是太困了起不来而已。我当时冷笑了一下,没说什么,说那好吧。又过了半个月,她又联系我,说想让我带她去考驾照。我说不好意思,我这两天有点忙,改天吧。过了一周她又联系我,我说我这周还是没空,去不了。她问我,那周末呢?下周呢?我说,那我不敢保证。我上个月是最有空的,但是你当时感冒发烧了,现在已经开学了,我很难再抽出时间陪你去了。
她没再回复我,也没再来找过我。又过了一段时间,我觉得往后大概不会再和这个人有什么交集,就把她的联系方式删了。
当时在考虑拒绝悦宁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这么多的事情。我也在思考,为什么我会想起这些人,这些事呢?我觉得其实从我内心深处,我是很渴望与他人建立友好关系的。我从最开始对别人释放友善信号,都是抱着这个人以后可能是我的一个潜在的友好人际而做的。但是架不住有些人只是为了利用我而接近我。那这样的人际关系我宁可放弃,也不能拓展。
我觉得悦宁也是这样的人。虽然我曾经从她那里获得启发,获得帮助,但是在她邀请我去她的团体课的那一刻,我就是有一种直觉,我觉得这一次,她也和过去的那些人一样,是来利用我的。我相信她的专业度,但我怀疑她的动机。
过去那些利用过我的老同学,老朋友,我现在已经不可能再从她们身上去讨回公道,所以我觉得这一次,悦宁作为一个过时人际关系的代表,我一定要清晰的,狠狠地拒绝她。
这就是我的想法,我觉得这一周以来,我写的这些主题,都是围绕着“说声告别,走向新的自己”而讨论的。要说告别的,不仅仅是过去的那个自己,还有那些过时的人际关系,过时的生活习惯,过时的内心创伤,过时的逢迎、讨好别人的态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