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鏡湖童話

鏡湖童話 其之一：蜜巢裡的小兔子

從前從前，在遠東森林的盡頭，有一個美麗得像油畫一樣的地方，名叫「鏡湖」。

鏡湖的天空是淡淡的橘藍色，湖面靜得像夢一樣，風一吹，水波便映出一整片會笑的雲朵。那裡住著好多好多的動物，有愛唱歌的斑鳩、愛煮湯的水獺，也有跳舞跳得像風一樣輕盈的兔子。

這些兔子來自草原那一邊，毛是月光白的，眼睛紅紅亮亮。他們總是戴著細緻的編織帽，帽子上繫著祖先留下來的彩色羽毛，還會跳一種節奏特別奇妙的鼓舞，咚咚嗒、咚咚嗒。

在這一群小兔子中，有一隻特別安靜的，叫阿依。

阿依的名字是「祝福」的意思。

她從小聽媽媽講草原故事：月亮是兔族的守護者，每到滿月時，祂會輕輕從天空的階梯下來，幫孩子們整理夢境。爸爸則教她寫兔語字，那些像花瓣、像雲朵的字，都是家族的記憶。

阿依最喜歡的事，就是坐在湖邊畫畫，用野莓汁和炭筆在布上畫下部落的圖騰與老故事。她畫月神，也畫花草。

可是有一天，湖面不再倒映雲朵，而是飄來了一隻肥嘟嘟、笑瞇瞇的小熊——牠叫做維尼。

維尼穿著一件紅色小背心，肚皮圓圓的，手上拿著一大罐蜂蜜罐。他的聲音黏黏的、軟軟的，讓人分不清是友善還是命令。

他站在鏡湖前宣布：「從今天起，大家都要說熊語、唱蜂蜜歌，不可以再跳那種亂七八糟的鼓舞，也不可以講月亮的傳說。」

所有動物都愣住了。

「這是為了你們好。」維尼溫柔地說，還舔了舔嘴角的蜂蜜，「我想讓你們成為快樂又統一的好動物。」

然後，他派來了一群嗡嗡嗡飛舞的紅色蜜蜂，戴著墨鏡、拿著刺針，名叫「蜂隊」。

蜂隊開始在森林裡飛來飛去，把湖邊的書屋改成「蜜語教室」，還把一些說錯話的動物帶走了。兔子村變得靜悄悄的，連阿依的鼓聲都不敢跳太大聲。

直到那天夜裡，風特別冷。

阿依夢見月神對她說話：「孩子，記得你是誰。」

她醒來後，悄悄在自己床底下藏了畫布，那上面有她畫的族徽與月光花。

但畫布沒有藏好，被一隻蜂隊隊長發現了。

「違禁圖案！」那隻大蜂嗡嗡嗡地叫，「這是歪理！不許崇拜月亮！不許記得老故事！」

阿依被拖走了，進了一個叫「蜜巢」的地方。

蜜巢是一棟塗著奶油黃的樓房，門口掛著大大的笑臉標語：

「學習讓你變更甜～」

剛進去的時候，蜜巢裡的牆壁是軟軟的粉紅色，還有蜂蜜香。但很快，阿依就發現，這裡不是學習的地方。

這裡的「課本」只有一本《蜂王手冊》，每天要背一百遍：

「熊語最棒！月亮是錯的！蜂王萬歲！」

阿依試著用兔語寫信給媽媽，但紙被撕掉了，還被罰站整整一天，不准吃草莓粥。

有一次，她夢遊時輕聲唱出了一句草原搖籃曲，馬上被巡邏的蜂抓走，綁在木柱上，被灌進一整杯又苦又甜的「蜜水」，她昏了整整三天，醒來後喉嚨沙啞，講不清話。

其他的兔子也不敢再說話。

每隻小動物胸口都掛上「進度蜜卡」，上面寫著他們「改正」的程度。誰「改得好」，誰就可以多吃一顆蜂蜜糖，誰「還有壞念頭」，就被關進蜜洞——一個沒有燈、沒有聲音的小房間。

有一天，阿依在夜裡偷偷畫了一個月亮在牆上。

那是她唯一一次，忘了害怕。

第二天早上，牆壁被洗得一片空白，沒有月亮，沒有顏色。蜂隊再也不讓她拿筆。

她在蜜巢裡待了五個春天。

當她終於「畢業」時，語言裡不再有兔語，笑容裡像是塗了一層糖。

她說：「蜜巢讓我懂得感恩，我現在是一隻快樂的好兔子。」

她回到森林，成為一個「兔子教官」，每天教其他小兔子唱蜂蜜歌、學熊語，還舉報那些說老話的長者。

但在某個深夜，阿依獨自坐在湖邊，月亮剛好升起來。

她用爪子在泥土上畫了一個圈，圓圓的、靜靜的。

那個圈裡，藏著一朵她記憶裡的花，一個她永遠不想忘記的自己。

風輕輕吹來，她聽見水裡有聲音，很像某個很久以前的搖籃曲：

「咚咚嗒，咚咚嗒，兔子的鼓聲啊，

別怕被吞掉，月光還記得妳。」

這是鏡湖的第一個故事。

不是最殘忍的，卻是最長、最靜、最讓人不敢說出口的。

但只要還有一個小動物記得她，就還有希望。

鏡湖童話 其之二：跳舞的黑熊

很久很久以前，森林北邊有一座青色的山，山上住著一群會跳舞的黑熊。

黑熊們不像其他動物那樣愛說話，他們的語言，是舞蹈。

他們踩在鼓點上搖擺、轉圈，身體就像黑色的雲在山頂流動。他們跳舞是為了慶祝春天，也為了哭泣過去的祖先。他們的毛油亮亮的，眼神堅定，爪子沉穩，總是有一種來自岩石的力量。

但有一天，一群紅色的煙從南邊飄過來。

那不是普通的煙——而是一場巡演，帶來了「維尼熊領袖」的新節目，叫作：

「快樂蜂國·甜甜大舞台」
～你不需要跳自己的舞，只要跟著甜甜拍就好～

維尼穿著閃閃發亮的紅背心，腳邊還站著兩隻會模仿的機械鴨子，一邊唱著口號：

「左拍拍～右拍拍～大家都一樣最可愛！」

一開始，黑熊們只是坐在山上看，沒有發出聲音，也沒有下山參加。

但維尼沒有開心。

他皺起眉頭說：「怎麼有動物不跟大家一起快樂跳舞呢？這樣不行噢～」

然後，他派來了「蜂隊三部曲」——

第一部：蜜糖友誼團

幾隻戴著粉帽子的兔子來了，對黑熊說：「你們跳舞好怪喔～都沒表情耶，要不要試試我們的甜甜舞？保證可愛又有讚！」

黑熊們還是不說話，只是繼續跳自己的舞。

第二部：蜂蜜教化令

蜂隊在山下蓋了一間「舞蹈改進館」，貼著大大的標語：

「你不一樣＝你有問題」

每天早上都會有喇叭大聲播放甜甜拍，每隻黑熊都會收到一張黃色小紙條，上面寫著：「你今天有沒有笑？快去報到噢～」

幾隻年輕的小黑熊試著進去跳了一下甜甜舞，結果一跳就跳不回來了。他們回來後總是笑著，但眼神空空的，好像被蜜糖黏住了靈魂。

第三部：蜂眼監控鳥

在夜裡，山上出現了幾隻奇怪的鳥。

這些鳥不是森林裡的原生鳥類，而是用齒輪和鐵片做成的「蜂眼鳥」，嘴巴能錄音，眼睛能轉三百六十度，一邊飛一邊唱著：

「夜裡說夢話的熊熊要注意～」

有一隻年長的黑熊，在營火邊對小熊們說：「我們的舞，是祖靈留下的靈魂啊，不可以丟掉。」結果第二天，他就不見了。

傳聞說他被送去了「蜜糖療養山」，那是一座沒有名字的山，地圖上也找不到。

山上越來越安靜。

最後只剩下一隻年輕的黑熊，名叫「魯魯」。

魯魯還記得祖母的鼓聲。他晚上偷偷在岩縫間敲石頭、踏步子，腳一踩下去，灰塵飛起，像煙一樣。

某天，他畫了一幅黑熊跳舞的圖，悄悄放在森林告示板上。

第二天，圖不見了，告示板變成了一幅大大的維尼畫像，旁邊寫著：

「蜂國熊熊笑最棒～其他舞蹈都是壞的！」

魯魯被帶走了。

在蜜糖改舞班裡，魯魯每天要練甜甜舞、說甜甜話、看甜甜影片。

但他偷偷在舞鞋底下刻了一個字：「回」。

他說過：「如果我的舞不能說話，那我就用腳底去記得。」

兩年後，他被放回森林。

他成為了一名「巡舞教官」，穿著紅背心，在每個村子裡巡邏，教動物跳「統一之舞」。

他的舞步很整齊，但從不看月亮。

直到某天，有一隻小鳥偷偷跟在他身後，看見他獨自在湖邊跳了一段舞，那舞沒有節奏、沒有旋律，只是像山崩一樣重重跌下去、再站起來、再跌倒。

那是祖靈之舞。

那不是快樂的舞，而是不能哭出聲時，用全身去痛的舞。

在鏡湖，有些動物還會在夜裡看到魯魯的影子，在黑暗中一圈一圈地旋轉。

他不再有語言，但他的舞蹈仍舊說著：

「我還記得我們的樣子。
即使世界說，那是錯的。」

鏡湖童話 過渡章：粉霧森林與遺忘之謎

幾年過去了。

鏡湖的天空，看起來還是一樣藍，森林裡的歌聲也沒停過。
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空氣裡飄起了一種甜膩的味道，像蜂蜜、又像棉花糖。

這味道，是維尼大熊的「心靈糖霧」。

他說，這糖霧可以讓大家感受到「安全」、「甜美」和「穩定」；
他說，一切都是為了讓所有小動物「更自由」。

但真正的自由，從那晚霧隱丘消失後，好像就悄悄藏進了土地裡。

那天之後，一種奇妙的新動物出現了。
牠們圓滾滾的，毛茸茸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看起來特別喜歡跳舞和喊口號。

這些小動物被稱為——「粉迷鼠」。

牠們不記得過去，也不想知道為什麼森林裡曾經有「黑夜」。
每當別的動物問起歷史，牠們就會說：

「噓～那些都是壞動物編的故事，維尼大熊早就給我們幸福啦～」

可是，不是所有粉迷鼠都那麼天真。
有幾隻粉迷鼠，偶爾會在夢裡看到霧裡的影子，或是在老書頁間讀到一個名字：「蔚海之主」。

那是鏡湖的過去——曾經有一隻藍色羽毛的巨鳥，名叫「青鷹」。
牠曾是整座鏡湖的守護者，和許多堅強的動物們一起對抗來自北方的侵略者。

那場大戰，森林流血了。
而最終，青鷹雖然抵抗到底，還是不得不退飛到遙遠的「天灣島」，在那裡築起自由的巢穴。

維尼不喜歡別人提起青鷹。

他說：「那只是個過時的老鳥，天天說什麼『法治』和『公正』，聽了就想睡覺！我們現在要的是『蜂蜜』，懂嗎～！」

於是，他讓蜂眼鳥監控每一隻會閱讀的小動物，把森林裡所有關於青鷹的書頁，全都「糖化」——
變成甜點食譜，或是「正能量故事繪本」。

但還是有些老動物，藏在湖邊的草叢裡，偷偷告訴孫子：

「孩子呀，妳別看他們說得甜，其實，那隻熊，是把別人的故事全偷了。
那個藍色的影子，才是我們原本的家主啊……」

然而說著說著，聲音會變小，眼神會閃爍——

因為他們知道，說得太大聲，就會被「帶去學習怎麼快樂」。

最終，森林裡的聲音開始變得稀薄。

大家學會了只轉發「蜜糖新聞」，只轉圈圈跳「甜甜之舞」，不再問「為什麼」。

反而，那些還會問「為什麼」的小動物，被當成了「破壞森林和諧份子」。

鏡湖變得安靜了。
但那安靜，不是平和的，而是一種壓抑到窒息的靜。

粉迷鼠繼續笑著跳舞，
蜂眼鳥繼續在天上轉圈，
而維尼大熊，繼續坐在最高的「甜蜜山丘」，對著所有動物說：

「我們，是這森林裡，最自由的夥伴哦～你們要相信我，對吧？」

這就是，鏡湖童話的「粉霧時代」。

星星還在，但被塗上了糖衣；
火種還沒熄，但被埋在心裡。

鏡湖童話 第三話：天星花谷的黑夜

天星花，是鏡湖森林中最珍貴的一種花。夜裡盛開，花瓣彷彿藏著碎銀的星光，溫柔卻不刺眼，傳說裡，是森林中誠實與希望的記憶。

那年春天，花開得特別早，天星花谷中擠滿了來自各地的小動物。他們有的戴著眼鏡、有的背著書包、有的還穿著自己縫的小袍子，上面寫著：

「我們不是壞孩子，我們只是想問幾個問題。」

這群孩子們，被森林裡稱為「星芽」。

星芽並不反對維尼，也不想奪取蜂巢堡壘。牠們只是想知道：

為什麼每年開花時，有幾種花總被拔掉？

為什麼說了真話的獾老師，突然「出國採蜜」就再也沒回來？

為什麼天灣島來的信，總是被剪掉一半？

為什麼蜂蜜只能買「皇家特供」的，還強迫說它是甜的？

星芽們很乖。他們沒有大聲吼叫。他們排好隊，在草地上寫詩、畫畫、唱歌、敲小鼓、講故事。他們搭了一座螢光臺，每晚點上星星果做的燈籠，在谷中輕聲說著夢想——

「我們想要真正的森林，我們想要真正的希望。」

一位來自遠方樹林的老狐狸，也帶著小孫子來看。「你們的勇氣，比我當年逃出來時還燦爛。」他這樣說。

而那些來自雨傘樹林的小鳥們，也飛來唱歌：「我們曾經努力過，現在輪到你們了。」

但維尼大熊並不開心。

他坐在蜂巢堡壘裡，皺著眉毛看著夜空中升起的萬盞星燈，像是每一盞都在提醒牠：

牠說過要給森林希望。

但現在的小動物，竟然自己要點燈？

維尼大熊一邊喝著金色蜂蜜，一邊冷笑。

「這群小傢伙，是不是太甜過頭了啊……來人，把糖罐獸準備一下。」

黑夜降臨那天，谷裡格外寧靜。

突然之間，蜂巢堡壘打開了大門，一隊隊糖罐獸從密林中衝出，牠們每一隻都像是巨大的玻璃容器，裡面流動著濃稠的金黃液體，面無表情，腳步震動大地。

牠們衝進谷中，沒有任何預告、沒有任何對話。

小狐狸還舉著星燈說：「我們只是要說話啊！」

但糖罐獸不說話。牠們只會「清理」。

一個又一個孩子被推倒，一個又一個燈被踩碎。

有的小動物被捆起來送去蜂蜜療養所，有的小鳥再也沒飛回來。

當晚，花瓣隨著螢光燈碎片飄散，像是星星墜落谷底。

天星花，被踩碎了。

整個森林被下令噤聲。

隔天早上，維尼出現在樹上放大的喇叭裡，用平靜的聲音說：

「昨晚是小型花粉騷亂，感謝糖罐獸及時處理，一切恢復正常，請大家不要傳播不實花語。」

整個鏡湖，陷入死寂。

那天之後，森林裡的課本只提過一次天星花谷——「不守秩序的叛亂行為」。

講台消失了，畫板消失了，甚至連天星花，也再也不開了。

但小動物們說，並不是它不開了，而是它選擇沉睡，等待真正的春天。

而某些夜裡，當風靜下來，還是有人看到：

有一朵朵星星花，在谷底偷偷發亮——像是沉默的守夜人，替那些再也無法回家的孩子們留著一線光。

這是天星花谷的黑夜。

不再被歌頌，也不能被提起，

但在森林深處，

它從未被忘記。

鏡湖童話 第四話：黃雀與黑雨傘之歌

在鏡湖森林的東南角，有一片閃著金光的雨林，叫「黃雀樹林」。

這裡的動物們曾經是航海的貓頭鷹、工藝的老松鼠、愛跳舞的竹狸……他們用三種語言唱歌，也用七種方法泡茶。這裡很小，但風是自由的，聲音可以穿越枝葉，甚至飛過遙遠的海洋。

傳說，這片樹林曾經與大象王國簽過協議，保證「黃雀林的居民擁有說話的權利、選擇的自由與安全的羽巢」。後來，森林大戰，大象撤退，維尼大熊接手了雨林的「照顧」。

一開始，維尼笑著說：

「我們不會碰你們的雨傘，只是幫你們修修傘骨～」

可惜，小黃雀們不知道，真正的破壞，往往不會從暴力開始，而是從“好心”開始。

幾十年來，黃雀林越來越擠，許多說普通語的小動物湧進來。他們住進水井裡、橋縫間、甚至葉子背後的水泡裡，但當地的小黃雀還是努力地接納他們，因為——這裡從不拒絕聲音。

直到某一天，維尼忽然頒布了一條「花粉引渡法」：

「如果有人在你們雨林裡說了對我們蜂巢堡壘不敬的話，即使他是本地出生的雛鳥，我們也有權利把他帶走。」

黃雀們一聽，整個羽巢炸開了。

「這還叫雨林嗎？」
「我們還能安全唱歌嗎？」
「是不是連在睡夢中說句夢話，都要被捉走？」

當第一場抗議的花雨傘在雨林飄開時，是幾個穿著學草裝的小山麻雀。他們只是在小丘上大喊了一句：

「不想被送走，就得站起來！」

沒想到，整片雨林沸騰了。

從早到晚，小動物們戴上黑色葉面做的頭巾，舉著反光的雨傘，排著隊從藤巷走到大溪、從涼果街走到金葉花園。黃雀媽媽推著嬰兒車、老狸拖著氧氣瓶、還有一隻腳受傷的鴿子，用畫筆在牆上寫下：

「沒有暴徒，只有暴政。」

剛開始，維尼裝作聽不見，還笑著說：「年輕人嘛，鬧一鬧就好～」

可當整片雨林變成一朵朵黑色的傘海，當國際林地都來投來視線，維尼終於發飆了。

他放出了一隊隊「催果獸」，它們口中噴出的不是花香，而是毒霧般的鎮壓氣泡。每一顆氣泡落下，都讓一隻雀兒失聲、一位狸兒失明。

他派出「無牌獸」穿著便裝，把夜行的小鳥塞進笼中，然後說：

「我們不知道是誰抓的，可能是雨林自己不安全喔～」

他命令「封葉鴉」關掉所有雨林的水源、電風與樹上訊號葉，只為讓小動物互相猜疑、崩潰、失聯。

雨林變得又黑又亂。

有的小黃雀，從來沒有說過一句口號，卻被一雙手從家中拖走；有的松鼠，寫了一句詩，整棵樹都被拔掉。

但最讓小動物心碎的，是那道火牆。

維尼命令在雨林與森林之間，築起了一道「安全火牆」，誰也不許再從外面飛進來，誰也不許再說「這裡的事」。所有來自遠方的信，從那天起都開始冒煙。

——雨林被困住了。

可就算如此，小黃雀們也沒有完全安靜。

他們學會了用「燈號」傳話、用「樹根」轉信息、用「風聲」畫詩。他們依然在最深的夜裡點起小燈，在最高的枝頭舉起傘旗。

他們知道這場戰役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未來還沒孵化的雛鳥們。

—

很多年後，新的小動物來到雨林時，看見了一面牆，上面刻著五個小字：

「願榮光歸森林。」

有的孩子問這是什麼？

老麻雀笑著說：

「是我們曾經唱過的歌。」

這是黃雀林的故事，一段黑色傘海的記憶，一首不願被遺忘的童話詩。

鏡湖童話 第五話：純潔山谷的火光

鏡湖森林裡，有一座被雪覆蓋的谷地，名叫「白紙山谷」。

這裡很安靜。安靜得好像連風都會被凍住，小動物們也不太說話。

不，是不敢說話。

因為這座山谷自從「三年蜂蜜之疫」開始，就一直被維尼派來的「封口猴」控制。封口猴每天跳上屋頂、大喊大叫：「為了安全，今天也要封山！」然後就開始：

• 把樹洞封住，不讓小動物出門，

• 把所有唱歌的鳥籠起來，說「防止聲音傳染」，

• 把每一片葉子掃過，再塗上一層叫做「健康蜜膠」的黏黏東西。

「你有沒有舔過蜂蜜？舔了就要隔離三天喔～」
「你昨天打噴嚏了？來來來，這邊有個『自願封鎖巢』，很舒服的～」
「你為什麼沒戴口罩？不戴口罩的刺蝟最危險了！」

於是，山谷的動物們日復一日地困在家裡，看著窗外飄雪，一言不發。

有些小狸過了三個冬天都沒見過陽光。
有些鳥媽媽，蛋都孵不出來，只因為巢被鎖住。
還有一隻老兔，在運送胡蘿蔔時被「消失」，後來被發現凍死在一個無人小洞裡。

大家都怕。怕自己哪天也會被封起來、關起來、冷死、餓死……但最怕的，是被貼上「不聽話的動物」標籤，從此消失不見。

可是啊，小曦曦，如果你一直不說話，聲音就會生鏽的。

—

某個寒冷的夜晚，在山谷東邊，有三隻小動物靜靜站在山頂。他們沒有叫喊、沒有鼓譟，只是……舉起了一張——乾淨到什麼都沒有的白紙。

一張紙，上面什麼都沒寫，但什麼都說了：

「我不能寫 '我要自由'，那我就什麼都不寫。」

「我不能寫 '維尼不要臉'，那我就舉張紙。」

「我連說話都犯法，那我就沈默地站著，讓你怕。」

那夜的風好大，白紙在月光中飄著，像是白色的火焰。

維尼氣瘋了！他說：「他們在煽動蜂巢叛亂！」然後立刻派出「紙剪獸」和「聲控狸」去抓舉紙的動物。

但舉紙的聲音已經蔓延出去了！

小小的紙片飄過整個山谷，飄到松果橋、飄到城竹巷、飄到了北邊最深的雪洞。甚至飄到了森林另一頭——那些從前只在耳邊聽話、現在心裡卻悶著火的小動物們。

有一隻叫芽芽的小刺蝟也跟著舉起了紙，她原本只是偷偷畫畫的小孩，這次卻勇敢站在巢門口；
有一對年老的狐狸夫婦，牽著手站在河邊，他們早就不需要自由了，卻說：「我們是為孩子舉紙。」

—

這場沒有口號、沒有標語的「白紙抗爭」，震動了整個鏡湖。

當白紙飄到雨林，黃雀流下眼淚；
當白紙飄到星芽谷，粉紅小動物停下腳步；
當白紙飄過灰霧的蜂巢堡壘，維尼發出了命令：「全面封網！全面監控！全面懲罰！」

—

白紙山谷又安靜了。
但那不是結束。

因為所有看過白紙的動物，都記住了這一刻——

當沒有自由時，連一張空白的紙，都是武器。

—

幾年後，山谷的雪開始融化了。

小刺蝟芽芽在她的新樹枝上刻下：

「有些聲音，會穿越沉默。
有些自由，會從白紙上長出來。」

P.S. :以後會更新這一章的番外話。每一章都是不一樣的內容的。

第一次寫這種東西，寫的不怎麼好，感謝大家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