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声】那些稍被听到的声音
在中国的公共话语体系中,最响亮的声音,很少来自最深切的痛苦。因为,往往经历了最深切痛苦的人无权无势。很多美好,也可能是“西装里穿烂裤衩”——外头华丽里头烂,而学校,则用“优秀”外衣包庇内核腐烂。
我是一个初中时经历了长达900多天系统性、持续校园霸凌的人,那日子令我事后甲亢病服药三年,严重抑郁症,25年+来我人际与婚恋艰难,无法建立亲密关系,出国治疗也无能为力。直到2025年4月,我看到了曾经的学校,深圳实验学校集团爆出了教师性侵多名高中女生数年的新闻(2025.4.15上游新闻等各大官媒也有报道),且我已出国,我才敢大胆地写当年遭遇,撕开那段占据人生2/3时间的创伤。
😣我在名校当瘟疫的900多天
至今,我仍清晰地记得,该校和深圳华强中学合并后,在这个校服变成了蓝白校服、菱形校徽、蓝白砖瓦的校园里,学生们一边唱着“今天健全成长,明天做国家的栋梁”。地段生的我们,中考也有了更多直升该校高中部的机会。
小升初,我分到了重点班,却因为个人性格内向、运动能力弱、身体协调性差,学习上主科难度加大、副科增多,适应困难的弱点,恶就这样开始发生在我身上。
当时我的同桌,鱼佬/鱼蛋(从事公共安全领域17年),对我态度轻蔑,常私下说我“咩都唔识”“好傻”,从最初头三个多月大家只是私下议论,到第一学期快期考时,他们很像就觉得我很脏似的(当时我有某些轻微青春期生理特征),一看见我就像躲瘟疫一样躲开,这行为,就像流感一样高速传播开来。全班男生,一看到我,就喊:“XXX来咗,快D跑”“变种人”,遇到这场景,鱼佬时不时一旁助兴般地叫,大家一起做出夸张动作和呕吐声音。平时作业发放、坐座位时,他们对我的试卷、作业本、座位等东西都被视若有毒,无人敢碰。一次,Son骅有次指着我,说:“XXX有艾滋病”,放声大笑。某次地理课M老师要我和他合并座位时,他拒绝。曾试图帮我的小雪,甚至在一年后拿着我交的现金,边笑拿着钱角边和同学说,“摸摸看,不怕有毒?”
这种日子,我一直熬到毕业,当年的老师善良却无力解决,学校用优秀的中高考成绩掩盖着校园“厌弱法则”、学生大肚子等问题,中途明明有机会转班转学,家长却用“留你在那是抬举”“同学水平高”拒绝我的诉求,事后多年只说“当年忙”。(具体可看《深名校,从精神绞杀到性侵的1/4世纪 》)
🪨摸着石头过河的发声之旅
这事情,影响了我26,7年。对于当年的事,我曾愚蠢地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出于防御,一直偷偷地藏着、躲着,成为了大家眼中的怪物。多年来,我一直有个强烈的诉求——让自己在有生之年发出声音,揭开那一个个谎言,看到真相,看到我身上的那段血泪史。却苦于在国内时忌惮学校、当年同学的权势背景、熟人阻挠等问题,不好发声。
出国后,我用一个月写稿,然后在境外平台发稿,扩音。但这过程,远不是写稿、改稿那么简单。通过扩音,让更多人看到,令我意识到,十多年前的网络生态和现在大不同。2010年左右,在天涯论坛、百度贴吧发帖,只要内容质量好些,就可用处女账号发一神贴就深藏声与名;但现在,则需要投时间、有技巧、有质量地养号才有更大的机会被听到音量,否则,再好的帖子很可能只会沉帖。于是,我开始开号养号、联系境内外某些大小V,毫无意外地,博主们都没回我,我只能通过极其有限的方式要多几十人、一两百人能听到声音。因为,我用来发帖的账号都是新的,要发长文、相关链接,从来都要看场合、内容。更重要的,我必须承认自己只是互联网的用户,而非拥有众多粉丝的微信公众号、短视频的博主,我没有自己的粉丝读者圈,借助外力,举足轻重。最终,我找了一个22年疫情封控时就开始关注的短视频博主——小坡闲人。
10月中旬,我把帖子发给他,我们时不时聊天,聊各种新闻、生活,过了半个多月,中国时间2025.11.3下午16:45,我迎来了一个重要的时刻——他发布了特意为我制作的短视频。
几个小时后,隔大半个地球的我打开这条视频, 那三分多钟的短视频的题目是《与一位已生活在海外遭遇过校园霸凌朋友的对话》,博主说10月已看了我发给他的文章,文章里逻辑、证据链梳理得非常清晰,他非常理解我希望声音并听到、痛苦被看到的这种想法,毕竟青少年时期,遭遇这些事且无处说理,对人一生的影响是巨大的。当时之所以没有马上行动,主要还是因为他是一个常被限流的博主,只有几万粉丝的他,平时还要常常蹭流量。关于这篇校园霸凌的文章,他在没遇到国内某个相关热点爆出来时,很难找到很好的切入点,而现在涉及到关于校园那些不堪事,已很难再热起来。他说,在这些事面前,首先要为自己发声,因为我们不具备为社会发声的资格,哪怕具备这资格的人或机构,他们可能也是受到各种限制的。千万不要做自己够不着或怎样都无法做到的事,更不要做出格的事。视频末,小坡闲人欢迎大家把他当成树洞,说出自己的故事。
那一天下来,我的心情是感动而兴奋的,虽然当天这个短视频只有21个赞,9个喜欢,6个转发,3条评论,按推理,看了这条视频的人可能只有1000人出头,他也仅仅是简单概括了文章内容,并没有分享我文章里被霸凌细节等内容,我这篇长文,在小坡那,仍是一具“未被拆封的档案”,此时我的文章,境内也仅仅几百人看到,在没点对点发送给当年的人情况下,这数量远未触及到当年的人。但他的视频预告片,如同一具隐形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挂在当年的学校、学生头上,只是,我们生活的地球,每天都发生着各种国内外大事,没风来,不可能热起来,风来了,可能热度也有限。此时的我,需要等风来,平时好好生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已过20多年,随着出国生活,我某些自由度变高,而互联网也在发展,给了更多人平等的机会与资源。通过这件事写稿、发稿、扩音,我也看到了,一个人发出声音,也许不会有回音;但什么声音都不发出,往往更没人知道你的痛苦与需求。
🌈发声,为了光明
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形象也是。在一个发声是一种特权的环境里,某些人的沉默,或主动或被动,或许就成了一种美德——因为它成全了该公众人物、学校、公司机构、国家拥有高大上形象。而真正感受巨大痛苦、压力的人往往缺乏发声的力量,也没有机会被倾听,在大环境面前,弱势的他们被迫明哲保身,被生存裹挟着,带着创伤前进。而我,并不想如此。因为保持沉默,等于纵容恶、谎言的出现,让历史的车轮不断地在这堆泥土里打转,甚至倒退。
当日历纸一张张地被撕下来,人生过半,渐渐进入倒计时时,我要为自己发声,质疑曾经的这一切,而非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问题,这就是对各种不公深刻而温和的抵抗。
我要一步步地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我的脸,要历史还我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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