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那通電話，我釋懷了。

從小到大，我和我媽的關係不算好。幾年前搬出來一個人住後，變得更少聯絡。當時我覺得，如果無法改善關係，拉遠一點距離，對彼此都好。幾年時間過去了，也隨著年紀增長，自己對於人生的看法有所不同，而開始體諒我媽以前所做的決定。只是當我以為自己放下了，我還是會在夢裡夢見我們吵架的場景。

那天下午，收到她的電話。看到她的來電，內心或多或少有點壓力，有點想逃避，即使你知道她只是想關心一下自己的女兒最近過得怎麼樣。

「喂，你在做什麼？」

「嗯，經痛了一整天，在床上躺著。」

我們閒聊了一會兒，聊到我弟的生活，然後聊到我。我說最近剛離職，還未想到下一份工作要做些什麼，只是想休息一段時間再出發。我媽忽然對我說：「其實，我午夜夢迴的時候，覺得對你有所虧欠。」她說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很聽話，不用人擔心的孩子，也知道我一直在工作上有多努力，甚至努力過頭。也因為我不用別人擔心，所以她會把專注力放在弟弟身上。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情緒從心底湧上來。雖然當下我對她笑笑說：「有什麼虧不虧欠的，我現在是無業喔，你有空煮飯給我吃就好，我的伙食靠你了。」但其實電話背後我已經不停掉淚。

我原本以為在比較辛苦的原生家庭成長的我，會渴望等到父母對自己說句抱歉。然而當她真的說出口時，我卻捨不得她內疚。我曾以為自己會因為體諒每個人的難處，而能做到完全原諒自己的媽媽，然後我們不再糾纏在彼此的結上。但是，今生能當母女的，哪個沒有結，沒有糾纏？就在矛盾的情緒下，掛電話後，我哭得像小孩一樣，而我好久好久沒有經歷過這種情緒上的宣洩。那不是一種悲傷的情緒，而是一種愛。是的，我當下有被愛的感覺。所謂的釋懷，並不是你以為「對不起你的人」跟你說聲抱歉就可以，而是被愛所感動。我想起了一首我很喜歡的歌《砂之器》，裡面有一段歌詞是這樣的：

「懷胎十月後　十年後
根本那　宿命定律　刪不走
恆河沙數星宿　尚未綻放出　自由
成長自立後　互承受
望母親　突然　白了首
其嶙峋雙手　掬起　似個沙漏
歡笑　可篩走
寬恕　篩不走
說聲「對不起」讓愛　永久」

我們彼此糾纏了三十多年，那些怨啊，恨啊，悲傷啊，原來最後都能被愛所溶解。但願我們都記得彼此愛的語言是什麼，而解開所有的誤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