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

洪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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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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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题目就叫张家,但是伏笔会有点长,我不知道会不会烂尾,因为我最不擅长写结尾。也许会写开放式结尾。

第一章 · 蛇

雨村的雨,似乎永远下不完。

今年尤其长。院子里的竹叶都泡烂了,石阶上积着青苔,雨水一层一层往下淌,像旧时光自己在腐烂。胖子嫌恶得要命,冲我嚷嚷:“天真,你是不是又在看那条蛇?这天一潮,蛇都当你家门口是蜕皮场了。”

我没回答。

只是抬头,看着远处的山雾一点点吞没了天。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张海客。

他那时已经在墨脱当德仁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准备从墨脱撤回雨村。寺里的僧人说,他早已剃度,只留下了几串旧佛珠。

我问他们他为什么要出家,他们互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谁都没回答,只说他常在夜里诵经,诵到一半,会笑。那笑声听着不像超度,更像是极致的思念。

我没再追问。

因为那笑声,我在别的地方听过。

那是沙海计划的最后一夜。

风沙太大,能见度几乎为零。

我还记得那场混乱——枪声、呼喊声,空气里是金属和硝味。有人扑了过来,伸手挡住了那一枪。

我只看见她的动作太快,快得不像人。

接着,“砰”一声。

子弹穿过她的掌心,几乎穿过胸口。

她倒下时,我只记得一片血红的液体喷向了我的脸。

热的,咸的。

我愣了几秒,那一幕至今都没法从脑子里抠出来。

那人叫张海望。

——张家的处刑长老,控蛇人,手快得连风都追不上。

医生说我中毒那一刻吸入了蛇毒,说那种毒会让人幻觉。

可我始终觉得,那并不只是毒的作用。

那些画面——雪地,她腰腹的蛇形纹身,还有她笑时眼角微微上挑的样子——都太真实。

像是那条总在门口徘徊的蛇,在雨村的空气里重新爬回我的记忆。

雨后第三天,我被一阵冷麻从手指尖唤醒。那种麻不是寒冷,而是一种从血里透出来的感觉。

我掀开袖子,指腹隐隐发青。

那蛇毒还在,像一根细线,牵着我去看不属于我的梦。

夜里,我梦见张海客在沙丘上诵经。

他的背影一如既往地冷静,身边却有数条蛇在盘绕,黑得发亮。

他抬头时,风吹起藏区的喇嘛袍,我看到他腰间那串佛珠上刻着一个极小的字——“望”。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他出家不是为了谁的灵魂,而是为了自己还不完的债。

蛇蜕在门口的石阶上闪着冷光,像一层层剥下的记忆。

我靠在门框,看着雨打在地上,溅起碎泥。

胖子在屋里打鼾,小哥在墙角不肯靠近竹林。

我听着雨声,忽然觉得它有节奏——像呼吸,像心跳,像某种仍未死去的东西。

那夜我没睡。

第二天清晨,雾气在山间涌动,我的掌心微微发热。

我看着那道青色的蛇毒印记,低声自语:

“……原来你还在啊。”

我还记得那天她出现的时候,雨刚停。空气里还带着冷潮的水汽,竹叶上滴着残水,落在石阶上,一点一滴,像在敲什么无形的节奏。

我记得那一刻,她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鬓角有一缕碎发垂下来,被雨水顺着脸颊带过,在双眼下那两颗细痣旁划出浅浅的雨痕。她的双眼很黑,像是将光都压在深处,情绪藏得极深,连眉梢都懒得动一下。

她的神情冷漠得近乎机械,仿佛所有的表情肌都被岁月磨平,只剩下本能的微动——那种“懂得情,却无法再表现出情”的感觉,让人心里发紧。

我看见她抬手——一根三节棍在她指间翻转,如蛇般游走。动作利落得几乎没有多余的呼吸,她出手快得像雨,棍影卷起气浪,打在石阶的水面上,溅出一道整齐的水痕。那是经过极度克制的力道,既精准又冷静。

如果说雨村的光是灰的,那她整个人就像那灰色里的孤影,既不温暖却也不彻底冰冷,只是恰到好处地隔绝着一切。

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张海望,貌似并不是我听说的那个传说里的人。她就像是被情感抽空后的残壳,只剩下记忆在驱动她呼吸。

我第一次见到张海望时她正和张海客在聊天,但说是聊天,其实张海望也没有在说话就是了。

那天的光很奇怪,像是被墨汁渗透的雾气。她站在屋檐边,背对着山谷,一头短发被风吹得乱。那双眼依旧冰冷,冷得像是从未见过人情。她没什么表情,只安静地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张海客。

他那时正笑着。

那笑容几乎能融化整个场景:干净、明亮,像是从雨里撑伞的人抬头看到晴天。可在他身旁,那个人依旧一动不动。她看他的神情没有起伏,却在他伸手为她拂去鬓角雨水的时候,微不可察地眨了一下眼。

那一下轻微得像风掠过竹叶,但我看见了。

那是种奇怪的亲昵——一个几乎不动声色的人,容忍另一个人靠近自己;一个用笑意掩饰心事的人,偏偏只在她面前,露出少年般的得意。

张海客低声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看到他凑近她耳边,那动作自然得像呼吸。张海望侧过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眼神没什么波澜,却让他笑得更欢。

那一幕来得太突然。

我那时站在不远处,看见张海客低下头。

他吻了她。

没有预告,没有迟疑。只是单纯地、笃定地贴了过去。

雨雾在他们之间散开。张海客的眼睛在那一刻亮得惊人,像是终于抓住了什么从指缝溜走的梦。他的手落在她颈侧,极轻,几乎只是碰了一下。

而张海望——她没有推开,只是静静地任由他靠近。她的唇被他吻着,仍旧是那种冷漠得近乎机械的姿态,仿佛她在允许他沉溺,却没有自己坠落。

风吹起她的短发,打在他脸上。他的指尖在微颤,她盯着张海客的双眼闭上了。我看见他抬了抬头,回应了张海客,但她的回应也仅此而已,我没有再看下去。

我低下头,假装在擦相机镜头,其实是想避开那一幕。

那一刻有种古怪的压迫感。不是出于礼貌,也不是尴尬,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泛起的不协调感。

他们靠得太近。但那种亲昵不是暧昧,更像是一种习惯。

张海客笑着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清,只看到他眼角的皱纹都在动——那种笑是真心的。

可她没有笑。

她只是站在那里,神情冷淡,眼下那两颗痣被雨水打得发亮,像是残存的泪。短发贴在颈侧,顺着下颌线滑落,看起来利落又锋利。

我记得那时候风里混着泥土的味道,蛇从草丛钻出来,绕着她的靴子游了一圈,她连眼都没眨一下。

张海客伸手,轻轻把蛇拨开,嘴角还是那副笑。

而她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瞬,什么也没说。

那种眼神让我有点发冷。

不是因为她冷血,而是因为那里面有一种*懂得,却不打算表达*的平静。

像一面冰冷的镜子,只映照,不参与。

雨停得突然。

风把雾吹散的时候,我们已经踏进废弃的矿井口。空气里混着铁锈和旧血味,潮得几乎要凝成水。

前方是一片半塌的地道。张海客举着手电,回头对我笑:“吴邪,靠后点,这地方不干净。”

我正要应声,忽然听见一阵极细的声响——像金属在地面擦过的摩擦声。

那声音极轻,但在死寂的空间里,却比枪声还刺耳。

我下意识回头,就看到她。

张海望站在昏暗的光里,三节棍出现在她的手中,她挥出三节棍的动作快得像是一条蛇从皮里钻出。她的目光稳得惊人,没有惊惧、没有慌乱。

下一瞬,一道黑影从顶上扑下。

她几乎没有抬头,手腕一转,三节棍抽出弧线,结结实实打在那影子的颈侧。那声音沉闷又清脆——不是木头撞击,而是骨裂的声音。

血溅在她的脸上,她也不去擦。只是微微一抖,收势、转腕、再挥。

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多余的呼吸。

我看得发怔。

她的身法轻,却不柔;每一步都踩在最稳的位置上,像是早就量好每一寸地。那三节棍在她手里就像活物,能听懂她的意图。

张海客冲上前,手里握着短刀。两人一个向上攻击,一个为另一人防着那黑影的攻击,没什么交流,配合像是演练了上百次。

他挡下一个侧袭的攻击,她顺势抽棍,连击两下,打得对方退了半步。那一刻,她的眼神仍然冷,甚至没有喘息。

可在她抬手的瞬间,指尖从他手腕掠过——

短暂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一触。

我不确定那是不是幻觉。

但那一触里有某种……熟悉。

等一切平静下来,地上只剩下断裂的气息。

张海望收起三节棍,蹲下检查伤口。动作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张海客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打得好。”

她没回应,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短发上还滴着血水,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神情淡淡的。

而她那双眼下的两颗痣在血液的凸显下更加明显了。

张海客笑得更开了些。

“下次让我来打吧?”

她垂下眼,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你打不动的。”

我站在后面,忽然觉得那句话不像在说眼前的战斗。

我是在梦里看见那一幕的。

醒来时,窗外的雨还在下。雨村的天总是灰的,连空气都是潮的。竹叶贴在窗框上,像一双不会眨的眼。

我坐起来,额头上全是冷汗,手心还在颤。那种熟悉的铁腥味——隔了这么多年,仍旧能从鼻腔里窜上来。

那不是幻觉。

我知道。

我在沙海计划的最后一夜,曾被一条蛇咬过。那时我以为只是普通毒素,后来几次检查都没发现问题。可每次下雨,我都能闻到同样的气味——那种湿冷、带着药香的气味。

刚才梦里的她也有那股味。

她的眼神、她手中三节棍挥出的弧线、她抬头的那一瞬,都让我莫名觉得熟悉。

不是因为我见过她,而是那一瞬间,全身的神经都在重现一种旧的感觉。

那种冰凉——

从伤口开始蔓延,像一条蛇顺着血管往心口爬。

我想起被咬的那一刻。

毒液渗进身体时,血里泛出一种淡淡的药香,混着沙子的味道。那气味我永远忘不掉。

梦里的她,也带着那样的气味。

冷,稳,像是已经看透了生死。

于是我突然明白——那并不是梦。

那是她的记忆。

或者说,是她留在蛇身上的一部分。

不是她咬的,但那蛇的眼睛和她一模一样。

那种冷静、精算、带着压抑的悲哀。

所以我大概能猜到。

那条蛇的主人是谁。

张海望。

——张家三十六长老中的“五言“中”处刑”一脉的最后一人。

死在了沙漠中。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蛇毒会流到我体内,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种记忆会在梦里重现。

但我能确定一点——

这世上有的人,死了,却还在某个地方活着。

而她,大概就是那种人。

——————

第二章:回魂(也没离过就是了)

空气有些干。

我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雨村的风还没停,玻璃窗上全是斜斜的水痕。

桌上那盏灯还亮着,昏黄的光在茶杯边缘打出一圈浅影。

胖子一边嚷嚷,一边掀开门帘:“哎哟,天真,你昨儿半夜又梦游啊?茶壶都烧干了,你想引火烧屋啊?”

我揉了揉额角,没理他。

梦里的雾气还没散,张海望的影子一层层淡去,剩下那种难以言喻的熟悉,像指甲划在心底的声音。

小哥在窗边,正安静地擦着枪,动作一如既往地平稳。

我看着他背影发了会儿呆,胖子啧了一声:“哎,吴邪你这眼神……你该不会真梦到什么‘老相好’了吧?”

“哪来的老相好。”我回他一句。

“那你这表情,活像见了鬼。”

胖子瞅着我,嘿嘿笑着走去翻他的包,嘴里还念叨:“得了,梦魇就梦魇,整得跟文艺片似的。”

我没吭声,只是端起杯子,茶已经凉透。

对面的小哥忽然抬眼,目光落在我手上,轻声道:“烫。”

我低头一看,那杯底居然还冒着一点热气。

“……没事。”我说,声音有点哑。

他看着我,像是在辨别真假。那双眼总能看穿人心底最软的部分。

胖子在角落里哼着小曲,光影在屋里流动,暖得几乎让人忘了外头的雨。

可那梦的气味、那道短发女子冷漠的神情,却像针一样嵌在脑海里。

我忽然笑了笑,对小哥说:“要是有一天我真做梦梦见你,你信不信?”

他没答,只是垂下眼,轻轻把枪收进皮套里。

那动作极静,像是一种回应——

无声,却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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