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灰色的清晨
清晨的雾霾像一张破旧的幕布,笼罩着大同国第七区的筒子楼。空气里混杂着煤灰和隔壁摊贩炸油条的焦味,李明从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他的房间只有十平米,墙角渗着水渍,唯一的窗户被铁条封死——“天网”说这是为了安全,可谁都知道,这是为了让人无处可逃。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本科毕业证,红底金字,曾经是他母亲的骄傲。现在,它被压在一堆过期账单下,像个嘲笑他的废物。七年前,他考上大学时,村里放了三天鞭炮,母亲哭着说:“我们家孩子要有出息了,终于熬过头了”但如今,母亲躺在医院,靠廉价药吊命,而他,一个“真理部”文员,月薪三千,连给她买一瓶进口消炎药都做不到。
楼道里传来争吵声,又是老王家和张婶为了半袋救济米打起来了。“你个老不死的,昨天多拿了一块煤,今天还想抢米?”张婶尖利的嗓门刺穿薄墙。老王回骂:“你男人不是偷了我的鸡蛋吗?别装可怜!”李明习以为常地套上灰扑扑的外套,推门出去。没人抬头看他,邻居们忙着互瞪,像一群饿狗护着最后一根骨头。
街上,“和谐真理部”的广播正循环播放:“跟着党走,天地皆安。无知即力量,服从即幸福。”声音从生锈的喇叭里传出,带着金属的刺耳。路边,一个瘦得像竹竿的孩子手里拿着刚刚从垃圾堆捡黑面包,盯着李明手里的半个馒头,眼里闪着狼一样的凶光。李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攥紧了馒头——他得留着中午吃,昨天已经饿了一顿。
第七区的“真理部”办公楼是这片破败中唯一的亮点,灰白色的外墙上刻着“教育为党服务”的标语。李明走进大门,门卫老刘斜了他一眼,低声嘀咕:“又迟了,小心被举报。”李明没吭声,低头刷了工牌。他知道老刘昨晚刚举报了一个同事偷纸,只为换一包烟。
办公室里,同事们埋头抄写新版教材,空气里弥漫着墨水和汗臭味。李明的任务是把一本旧历史书改成“党化版”。书上写着五十年前的饥荒,他得删掉“死亡人数”,改成“党带领人民共渡难关”。他提笔的手抖了一下,想起母亲说过,当年那次大饥荒很多人都饿死了,可村里人从不敢提半个字。
“李明,动作快点!”组长赵强的声音从隔间传来,带着居高临下的油腻。赵强是“核心圈”某官员的远房侄子,三十岁就坐上了这位置,靠的不是本事,而是关系。昨天,他刚拿了李明改的稿子邀功,得了五百块奖金。李明低头应了一声,心里却像吞了块冰——他改的稿子,赵强连看都没看懂。
中午休息时,同事小张凑过来,低声说:“听说上面又要裁员,你得小心。”李明皱眉:“我有本科文凭,他们总得留我吧?”小张冷笑:“文凭算什么?昨天老孙被开了,他还是硕士呢。没关系,你就是个屁。”说完,小张瞥了眼赵强的办公室,压低声音:“我听说他在攒证据,准备举报你字迹潦草,换个加薪。”
李明愣住,手里的馒头掉在地上,沾了灰。他想反驳,可喉咙像被堵住。他想起大学毕业那天,老师拍着他的肩说:“努力就有回报,你毕业了应该能改变命运吧”可七年了,他还是住筒子楼,还是吃半块馒头,还是被赵强这种人踩在脚下。
窗外,天网的摄像头缓缓转动,像一只冷漠的眼睛。街上传来一声尖叫,有人被拖走,围观的人却散得更快,生怕沾上麻烦。广播又响了:“法即党意,党即正义。”李明捡起馒头,拍掉灰,咬了一口。干硬的面团硌得牙疼,可他得咽下去——就像他咽下这日子一样。
下午,他翻开桌角一本被遗忘的旧书,封面已经泛黄,书名只剩半截:《呐喊》。他偷偷翻开,第一页写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字迹像针一样刺进他眼里,他猛地合上书,心跳得像擂鼓。他知道,这本书是禁物,可那句话却像火苗,在他冰冷的胸口烧了一下。
门外,赵强和另一个官员在低声笑谈:“这批教育款,够咱们再分一栋楼。”李明攥紧拳头,又松开。他抬头,看见墙上的标语:“无知即力量。”他突然觉得,这句话不是写给他的,而是写给整个大同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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