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國行(七)
晚飯過後,眾人自覺地梳洗就寢。
段銜睡不著,看著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最後還是敵不過心潮,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屋,直往山上走。白天走的路已忘得差不多,她有一刻猶豫;及後看見一棵樹,心裡才多了一分自信。那是阿布說及炙草藥效的地方,眾人在這停留了很久,才讓她把這棵普通不已的樹記入腦中,漆黑裡也還認得出它的模樣。就跟隨那樹留在腦裡的記憶,她一直往山上走人,每一步都小心,卻也帶點倉促;就像心裡一樣。
終於來到被淘汰的地方,她靠在一棵樹上,喘著氣,抬頭看那夜空中的星。
「我到底在幹什麼啊!」
她突然想起自己是個異鄉人,逼不得已流落在從小便鄙視的地方,卻在這刻把過去和將來都拋到腦後,完全遵從內心而行。然而,這樣天性使然般的衝動竟沒挑起任何危機感,卻帶來了沉重的疏離感。彷彿,她的內心從來都是孤僻得連自己也不曾接觸過般。
不知不覺中,她來到了山頂。往另一邊走下山,沒多久便來到一座小屋;屋前,阿布盤膝而坐,往她微微一笑。
「你怎麼在這裡?」
段銜快步走到阿布跟前,帶一絲微弱的責備意味,問道。
「在等命定的人。」
「你沒說⋯⋯」
「你不來了嗎?」
段銜一時語塞。
她們並肩坐著,讓夜裡刺骨的風吹得段銜身體顫抖,才起身離去。沒有走回頭路,逕直往山的另一邊走下去,竟發現路更寬些、平坦些,走得甚是輕鬆。來到山腳時已是深夜,天空的星更明亮,身邊的風更急勁,耳朵只聽見流水聲。腳邊是山溪的盡頭,阿布伸手至水裡;段銜學著,卻被溪水的冰涼嚇得把手縮回去。
「這水太冷了。會著涼的。」
「這幾年下來,沒有一人想起,漆黑夜裡我還在山上。」
「因為我們都被你淘汰了呀。」
「你有讓你們離開嗎?」
段銜又頓住。
確實,說什麼回答不了便得被淘汰,都是他們的話;阿布從來不置可否,沒有挽留,也沒有趕走。她還以為那是老早便定下的規矩,只是自己初來乍到不曉得而已。再說,大夥對把阿布獨留在山上一事完全沒有覺得不妥,只覺得自己追趕不上她的能力。
「人的思想很神奇,總領人走最快的路徑;就以眾多的前設去衡量事物,而忽略最基本的。在他們的眼中,我就是老大,說的只一個準;卻記不起我也不過俗人一個,怕冷,也會痛。」
段銜突然發現,阿布的左腳纏著厚重的布條,其上是已乾掉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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