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命的外在補給

一早醒來，頭很暈。

淡淡的暈眩並不劇烈，卻像一層透明的水氣，包裹著你的腦袋。你試著睜眼，窗簾縫隙透進來的光讓房間模糊起來，好像整個世界都在搖晃。這不是第一次感覺到暈眩，卻是最清晰的一次。它不像宿醉，不像徹夜失眠後的頭重腳輕，更像是剛吸完第一口煙的那種微醺感，只是你早就不再這麼做了。

那一刻，你想起以前的習慣。清晨的第一根煙，帶來一種錯覺的振奮，仿佛體內的血液瞬間流轉起來。可是現在你已經很久沒碰它了，那種煙霧裡的清醒，早被其他替代品取代。咖啡、茶、人蔘、還有那些便利商店裡隨手抓的提神飲料，它們在你體內疊加，彼此抵銷，又同時刺激著你。暈眩像是一種副作用，提醒你：你並沒有真正甦醒過來。

你並不想提起精神，反而寧願被任務推著走。日子總有要完成的事，那些事像一條緩慢卻固定的河流，把你往前拖，你只需要漂浮在上面。你甚至覺得這樣挺好，不必刻意用力，反正事情會自然發生。你自認為樂在其中，至少你告訴自己是這樣。

可是偶爾，你還是會抽煙。那是一種自動的補給。需要的時候，就點一根。煙霧在空氣裡繞著你，像是一種短暫的庇護。沒有人規定你該抽幾根，也沒有人能精確計算。它並不是一種習慣，更像是一種開關。當你把煙含在唇間，點火的瞬間，某個沉睡的自己會被叫醒，彷彿只有在煙霧裡，他才敢浮出水面。

你開始懷疑，那才是真正的你嗎？那個短暫、隱約卻格外真切的自己，是不是比日常裡循規蹈矩的你更真實？還是這只是一種幻覺？煙霧籠罩著你，讓你看不清楚真相。你想抓住，可一張口，煙又散了。

直到最近，某種異常的峰值改變了一切。暈眩不再只是偶爾，而是持續一整天，像是身體被丟進一個溫水缸裡，耳朵裡充滿回音，眼前的空氣也在顫動。你開始懷疑，是不是攝取了太多化學物質。

咖啡的苦澀與茶的清淡交織，人蔘的甘冽在喉嚨裡留下尾韻，那些能量飲料則像帶著金屬味的糖水，一次次擊打你的神經。它們在你體內排隊，像是一個又一個藥劑學的實驗，卻沒有配方，沒有規則。你只知道自己需要它們，卻不確定為什麼需要。

這些飲品的名字，你可以背出來，它們的包裝顏色在腦海裡一一浮現。每天都要靠這些外在補給，才能保持清醒，才能繼續往前。可是這些真的讓你清醒了嗎？還是只是延長了你和暈眩之間的戰爭？

有時候你覺得，這已經不只是個人習慣，而是一種時代的處方籤。人們靠著一杯又一杯的咖啡，一罐又一罐的能量飲料，把自己撐在清醒的邊緣。藥劑不再是醫生開立的，而是超商貨架上自助式的選擇。

你也成了其中的一份子。當你把一罐冰涼的可樂放在桌上，氣泡在罐口嘶嘶作響，那聲音比任何音樂都真實。你知道這並不能解決問題，但它能讓你相信自己還有力氣。就像抽煙一樣，這些飲品成了現代人必備的護身符。

只是護身符也會反噬。你的暈眩，就是證據。身體在抗議，卻沒有人能幫你翻譯這份抗議。你只能自己摸索，自己揣測。

你開始問自己：為什麼需要這麼多外在的補給？是你真的缺少什麼，還是你不再相信自己能獨立運作？你是在借用某種力量，還是早已失去了自己的力量？

我，原來，只不過是，一個濕氣進入的機器，反應失靈。身體的零件開始鏽蝕，齒輪卡住，傳導變得遲鈍。外界送進來的能量，不再推動運轉，而是像潮水滲進電路，讓每一次啟動都伴隨雜音。這副軀殼並不是壞掉，只是過於敏感，任何細小的濕度、咖啡因、煙霧，都能讓它短暫停擺。你以為自己在補充動力，其實不過是在給機器灌進更多的誤差。

每一次暈眩，都像是一種提醒。提醒你還沒找到真正的節奏，提醒你身體的韌性有限。你努力想在煙霧、咖啡因、藥草與糖水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可是沒有任何比例能長久維持。你懷疑，會不會真正的力量根本不在這些東西裡，而在你被迫停下的那一刻。

你想起那早晨的暈眩，世界一切都慢下來，你不得不坐在床沿，聽著自己呼吸。那一刻，你沒有煙，沒有咖啡，沒有任何補給，只有自己的心跳。或許，那才是真正的開始。

你不知道自己還要靠這些東西多久。或許明天早晨還是會去泡咖啡，還是會在便利商店櫃台前隨手抓一罐能量飲料。你並不打算放棄它們，至少現在不會。

但你開始意識到，暈眩是一種語言，一種來自身體的警告。你要學會傾聽，否則有一天，它會用更劇烈的方式讓你停下來。煙霧散去，咖啡因退場，剩下的你，還能不能自己站得穩？

你把問題留在這裡，沒有答案。暈眩還在，像一層薄霧，陪著你走進下一個清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