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通道-第一章：幽靈月台

林延第一次看到「0號月台」那天，是一個普通到有些過分的星期二。天氣陰沉，像是誰在雲層後面輕聲嘆氣。他依照慣例，走進忠孝地下街的長廊，拐過老攤販、手搖店與一間永遠開著冷氣的髮廊，左轉下樓到捷運月台。人群安靜，耳機裡正播著一則關於記憶錯亂症候群的科學廣播，他並沒有多想。

直到他餘光掃過右手邊的白牆——那裡，赫然掛著一塊牌子：
「← 0號月台」

他愣了一下。那不是他每天都經過的牆面嗎？十年了，那面牆上什麼都沒有，怎麼今天會多出這個指示牌？

他停下腳步，轉過頭確認。牆依舊平整，光滑，白得像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什麼牌子也沒有。

林延吸了口氣，繼續往一號月台走，腳步突然有些虛。他知道自己不是幻覺體質的人，也不是會把夢境當成現實的人。那道箭頭與黑體字，太實在了。它短短地存在過一瞬，但留下了某種內部鐘擺失衡的聲音，還在他腦中盪著。

他試著安慰自己，大概是昨天加班過頭。沒睡飽、吃太快，腦子裡多出一點雜訊而已。可是當晚洗完澡、正準備泡杯茶時，手機震了一下。是一封陌生的簡訊，發件人不詳。

【我們都在這裡。你也該回來了。】
——0號月台

他一連按了三次回覆鍵，訊息無法發送。號碼不顯示，內容也無法複製。像是幻覺寄出的幻覺。

他沒告訴任何人。

那晚他失眠，耳邊像有什麼在倒數，可他無法聽清楚。

第二天早上，林延穿得比平常整齊，像是要參加什麼小型記者會。他下意識避開昨天看到的方向，卻仍在一號月台的遠端，聽見了一聲微弱的車鈴聲。不是捷運的電音聲響，而是某種老舊列車的鈴鐺，細細地、像從一條時間的縫隙裡傳來。

他順著聲音走過去，腳步越來越慢。地板有些濕，有種地下河的氣味。遠處的燈閃了幾下，一道小門虛掩著，彷彿故意留給他一點餘地。

門上貼著手寫的紙條，歪歪扭扭——
「零號通道：乘客請勿回頭」

他吞了吞口水。紙條很舊，邊角泛黃，像是存在了很多年。可是，他昨天還看過這面牆，不曾有這道門。

是誰在他沒注意的時候，把門悄悄安上了？還是，那道門一直都在，只是他今天才擁有了「看見它」的資格？

那天晚上，林延夢到自己坐在一節沒開燈的車廂裡，對面坐著一個看不清輪廓的女人。

車窗外沒有城市，只有無止盡的黑與白——像是某種靜止的風景，或者世界在摧毀自己之前留下的最後一幅畫。

女人的聲音飄忽：「你來晚了。下一次，要記得在第一封信後的七十二小時內回來。這是規則。」

「什麼信？」他問。

「你已經收到了。」

她的臉靠近一點，忽明忽滅，像靈魂要穿過他眼瞳那樣緩慢。「我們都記得你，只是你不記得你自己。」

林延在夢中驚醒。冷汗濕透了背。他爬起來喝水，才發現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3:33，鬧鐘沒有響，鬧鐘也不見了。

他走到客廳，電視沒開，卻自動亮起。畫面只有一列列黑底白字的名單，像是班表，又像訃聞名錄。他定睛一看，列表中最上面那行寫著：

林延．第八次通行中．預定中繼站：遺失人生

下一行，是一個陌生名字，預定地點是**「你看不見的你」**。

林延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夢。也不是現實。

他已經登上列車了，只是自己還沒發現。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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