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30 我們都忘了自己已經不年經了

你知道什麼最可怕嗎？不是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年輕了，而是突然發現，那些你記憶中青春洋溢的人，現在每天的日常就是傳早安圖。

早上一出門上班，我的LINE就會有一個群組開始有新的對話跑出來。不是公司的，也不是家人，是我大學時期的同系同學群組。那個群組後來增加到了二十人左右，來自大概快要十年前我們有一次畢業多年後的聚會。其實已經十年了，那次聚會後也就沒再聚過，這個群組也就從那個時候開始了。

這十年來，我都在裡面，幾乎沒有發過任何訊息。就像是一個安靜的旁觀者，每天看著同樣的戲碼上演。這二十人少了大學時期與我最要好的一位，他後來莫名地就自己退出了。退出那時候我還在想，為什麼？但另一方面也想，為什麼不？我為什麼不一起退出？會不好意思嗎？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這個群組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每天每天早上，會有同樣的兩三個人，上傳早安圖，每天不同的圖案，同樣的善意。這兩三人傳上後，有一兩個也是同樣的人會回：「早安」、「同學早安」。比較有創意的某個人會傳上他在加拿大住家外的花園，花開了，可能一兩個人回覆：「好美」，或是問：「你在照顧嗎？」

但就這樣。

長輩圖，對吧？大家不是都說，長輩圖是老人家們問候的方式，或是晚輩check長輩是否健康的用途，或是長輩們互相問候的舉動。但我那記憶中青春洋溢的大學同學們，這個同學群組，現在只剩下：長輩圖。

我有意識到，我們的確也是長輩了。這是J提醒我的。我常會在某些地方看到不認識的人，指出那些「長輩」或是「哪個阿姨伯伯」的時候，J會很不帶任何感情地跟我說：「那些人說不定年紀還比我們小。」或是我跟他說「老了就要怎樣怎樣」的時候，他說：「我們就是老了的那個樣子了。」

我才會突然驚覺，是的，我也是那個長輩啊，我也是那個老了的樣子啊。

但是，我青春洋溢的同學們，都是長輩了。那就算了，那些我們覺得曾很多cool stuff的人們，每天傳上一張毫無美感的早安圖，我按掉就算了，但是我實在無法接受。

這讓我想起余光中曾經寫過的：「時間是一條河，我們都是河裡的魚，以為自己在游泳，其實是被水流推著走。」我們以為自己還是那個在宿舍裡熬夜聊天、對世界充滿想法的大學生，但時間這條河已經把我們推到了另一個河段，我們變成了會傳早安圖的大人。

那麼我們怎麼看歲月這件事？長輩是我，長輩就一定要做什麼長輩要做的事嗎？還是說，我們可以選擇成為什麼樣的長輩？那些每天傳早安圖的同學，也許他們找到了一種溫和的方式來維持聯繫，一種不會太打擾彼此，但又能確認大家都還好好活著的方式。

我只是害怕，那些時光流逝，也改變了很多人。或許我也改變了，只是中間我們沒有交集後，一跳到這個時間點來，我們都忘了我們已經變多老了。

就像是看一部電影，中間去了趟廁所，回來發現主角已經頭髮花白，你錯過了他們變老的過程，只看到了結果。而我們每個人，都是彼此生命中那個中途離席的觀眾，錯過了對方變老的細節，只看到了現在的早安圖。

也許這就是中年的殘酷之處，不是你突然變老了，而是你突然發現，所有人都變老了，包括那些你以為永遠不會變的人。而那些看似無聊的早安圖，其實是一種溫柔的倔強，是在告訴歲月：「我們還在這裡，我們還記得彼此，雖然我們都不是原來的樣子了。」

日更到了第三十天了，每天寫一篇文章，每天都在跟時間對話。而今天，時間告訴我的是：我們都忘了自己已經變多老了，但我們還在努力記得彼此年輕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