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th倫敦電影節綜述
相關播客｜68th倫敦電影節前瞻首發「西部影談FM｜西談現場」
相關播客｜68th倫敦電影節體驗首發「西部影談FM｜西談現場」
本文提及的電影/書籍皆為大陸譯名
倫敦電影節是什麼樣屬性的電影節？
這是我一直帶著的疑問，今年是筆者第三年參加倫敦電影節。在倫敦，看各種各樣的電影變得容易，不僅是因為全球新片都可以第一時間登上這裡的院線，也是因為英國電影協會（BFI）這個最大的官方機構以及如Prince Charles Cinema, Picture House, Cine Lumiere…等各種獨立電影院的共同努力，可以說在倫敦全年不間斷看經典影片、冷門佳片和影展熱門都易如反掌，這個城市對電影票價的補貼和福利也是超出其它國家，而10月份的倫敦電影節(LFF）正是每年最大的“節日”盛會。
今年的倫敦電影節展映了來自80個國家的255部影像 ，其中112部由女性以及非二元性別的電影製作人，其中15部劇情長片是世界首映，比如作為開幕片的《閃電戰》、華人奧斯卡導演金國威的新作《堅忍號》、香港導演黃修平的《看我今天怎麼說》...6部國際首映，21部歐洲首映。BFI倫敦電影節總監克里斯蒂·馬西森表示：“電影創意以多種形式呈現，今年電影人們帶領我們體驗了很多令人興奮的高潮，也觸及了我們內心脆弱的一面。動蕩的歷史在表面徘徊，與充滿希望的未來並存，所有這些都以獨特而富有創意的方式得到了探索。隨著季節的變遷，我們邁入秋季，我們邀請大家來到BFI倫敦電影節，發現並享受整個動態影像的流動。”
倫敦電影節按照當今比較被認可的電影節分類方式算作B類，和平遙、釜山屬於一個類別，都是有各自主題的競賽單元。可即便如此，屬性上它也平遙、釜山相差甚遠。在倫敦電影節的展映片單中有33部來自戛納電影節，24部來自威尼斯，18部來自柏林，洛迦諾、聖塞巴斯蒂安、聖丹斯和其它國際電影節的片子也都悉數其中，競賽單元雖然有少部分是英國本土製作，但一多半的數目還是被其它歐洲電影節的影片佔據。
這個現象讓筆者產生了一個思考，即倫敦電影節或者說倫敦這座城市所辦的這個電影節的屬性究竟是什麼？尤其是在今年，筆者認為它的職能更像優秀電影來此的宣傳切口和盛大文化節日的結合體。其特點跟同期的紐約電影節甚是相似，這兩個電影節都是處在國際化的大都市，在兩個電影節結束後也將正式進入北美的頒獎季。可以說這裡是很多電影宣發的最佳窗口期，在這種情況下倫敦電影節已然變成了一個跳板，比如《阿諾拉》《飛黃騰達》《鳥》等已經享譽國際的新片可能在倫敦電影節結束就將正式在院線上映，觀眾甚至不必著急搶票在倫敦電影節看。
倫敦電影節因為並不具備歐洲A類電影節那般具有吸引力的特點和歷史來讓影片在此世界首映，即便它今年已經68歲了。半數以上的展映影片都是從別的電影節已經被認可的“審美體系”下跟著選出來的，這也就造成了一個問題，就是倫敦電影節變得少有自己的特點，也很難看出獨特的選片策略。它更像是一個審美的強化，一個繼續從已經篩選出來的電影中強化宣傳的屬性。當然這並不是一個缺點，因為它的時間段正好開啓全球電影的下一階段宣傳，意義也不言而喻。
倫敦電影節的“節日慶典”氣質從它不主推競賽單元就能看出，Gala和Special Presentations是倫敦電影節最重要的兩個單元，裡面的片子如《隔壁房間》《我們同在》《神聖無花果之種》…都是口碑佳作且英國當地主流的方向，當然也有英國本土的《喬伊》《鳥》以及《視與聽》雜誌首推的《想象之光》。不止是電影本身，更為關鍵的是倫敦電影節為這兩個單元的每部影片都設立了紅毯環節，地點就在平常不會開放的Royal Festival Hall。
今年相比去年也把如何參與紅毯粉絲區域告訴了觀眾，任何人都有機會站在紅毯區域和自己喜歡的導演和演員合照，這也是最能展現倫敦電影節全民狂歡的地方，你可以在晚上八點半等到金棕櫚得主肖恩·貝克的簽名和合影，也可以在下午看到艾米·亞當斯、塞巴斯蒂安·斯坦、安德魯·加菲等明星，這兩個單元的影片都會保證有2個以上的主創人員走紅毯。雖然不知道什麼原因今年紅毯的觀眾少了很多，但依然能夠看到真誠的交流。
值得一提的是，在照顧特殊人群的方面倫敦電影節做到了最好，不僅體現在註冊媒體時要從20個性別選項中選取，也是在紅毯和影廳內會專門給殘疾人開設一個大的區域，極大程度地保障了平民看電影的權益。還有一件趣事，今年《我們同在》的紅毯現場，安德魯·加菲在一側給粉絲簽名，另一側突然有人跳出來拿著國旗聲援巴勒斯坦，紅毯的安保人員也不敢把她趕走，只能在旁邊看著，這就造成了一個很有趣的情景。
競賽單元的關注度往往會比較低，其分為主競賽、長片首作、紀錄片和短片四項，會評選出最佳影片、評審團大獎以及薩瑟蘭這種認可電影製作人的個人獎項。今年主競賽共有11部，亞洲只有一部日本電影入圍，即首映在上海國際電影節的《我生活的兩個世界》。去年入圍主競賽的亞洲電影是《邪惡不存在》（拿下了最佳影片）和中國導演章夢奇的《47公里》。此外，今年主競賽單元只有兩部影片是世界首映，是《Four Mothers》和《Thank You For Banking With Us》。
除了以上三個單元外，主題單元往是倫敦電影節展映的主體，其中不乏出現《風流一代》《寬恕》《陽台上的女人們》《默視錄》這些真正被英國觀眾認可的影片，主題單元一般按照電影類型分成13個部分，分別是愛情Love，討論Debate，大笑Laugh,挑戰Dare，刺激Thrill，邪典Cult，旅途Journey，創造Create，實驗Experimenta，短片Short，拓展Expanded，家庭Family，經典Treasures。觀眾熟知的《黑箱日記》和《風流一代》就被分別放在了討論和挑戰單元。倫敦電影節的單元並沒有明顯的“主次”之分，在這個龐大的單元內主創也會來與觀眾進行交流和Q&A，可能區別只在於有無紅毯。平民化和保證觀眾足夠的觀影權利是倫敦電影節一直在做也是做的很好地方，雖然它的價格在國際電影節中稍微偏高，但如果你年齡在25歲以下，票價可以說比世界範圍內的電影節票價都低。
倫敦電影節當然也不止有觀影的活動，夢工廠成立30週年外加《荒野機器人》上映之際也有專門的免費展覽，阿方索卡·隆攜凱特·布蘭切特的新劇《免責聲明》也免費給公眾展示（去年是《洛基2》），還有肖恩·貝克、史蒂夫·麥奎因、邁克·李等人大師班，可惜因為去的人實在太多筆者已經連續三年都錯過了倫敦電影節的大師班。
總的來說，相比於需要註冊證件的戛納電影節，倫敦電影節顯然不那麼“精英主義”，筆者在期間採訪黃修平和楊修華導演的時候都有問到其對倫敦電影節的印象，他們都不約而同地提到了觀眾。楊修華導演覺得倫敦電影節這邊的觀眾很輕鬆，他的新片《默視錄》中間很多有意思的點大家都能get到，黃修平也覺得這裡的觀眾很真誠，同時也很享受。黃修平今年帶著新作《看我今天怎麼說》出席倫敦電影節，該片聚焦於聾人群體，在電影放映結束後能夠看到很多聾人在影廳門口和導演以及影片的手語指導用手語交流，在現場也會有電影節專門的手語翻譯。
本著補齊今年年度十佳的目標，筆者在今年的倫敦電影節看了40+部長片，做了兩場專訪。觀影其中大部分為媒體場，基本上都是些已經在國際電影節獲獎的影片，少量如《夜宵禁時》《鰐魚淚》等冷門作品。有四部長片是筆者十分喜歡的，其一是已經獲得今年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的《阿諾拉》，雖然現階段互聯網包括戛納評審團主席格蕾塔都稱其為神經喜劇和霍克斯的完美傳承，但我依舊認為其只有神經喜劇的一些元素，而非整體的形式，整部電影做的十分類型化，密密麻麻的台詞轟炸令人很難不想象到《原鑽》，電子樂和時刻運動的鏡頭讓這部好萊塢電影又充滿了肖恩貝克本人的作者性。
其二是戛納電影節首映單元由阿蘭·吉羅迪指導的《寬恕》，整個電影的觀感如同設計精巧的單機遊戲，是那種NPC可以靈活對話高自由度的沙盒心理遊戲。彷彿在電影中的這個歐洲小鎮什麼都可能發生，黑色幽默和荒誕的一同迸發出的一場戲劇，導演直接將情慾抽離出故事並以它為主軸肆意與其它元素結合，整體看上卻又流暢。
剩下兩部是在剛結束的平遙國際影展展映過的《圓滿結局》和《秋日何時來》，前者透過幾個即將畢業的高中生展示了當代（近未來）日本社會的問題，依舊是小切入點，但也並非展現政治立場的左右之分。某種程度上連傾向都可以沒有，只是青年的煩惱和對人生的態度，是新時代的青春殘酷物語形式。
後者是弗朗索瓦·歐容的第二十四部長片，這次歐容再度減輕懸疑的比重，加入更多日常的情節，作品主題聚焦在人的複雜性，而非單純的人性，人性總是向好但行為和結果在這個社會中有時卻不能被理解，這是抽象的東西，歐容舉重若輕地用不多的人物和故事細細勾勒這些“選擇”以及“關係”的變化，人與人在歐容的鏡頭下變得既複雜又簡單，簡單到即使省略了大量關鍵情節依然能理解人物變化，複雜到有時陰陽兩隔才能真正和解。
剛獲得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的《隔壁房間》以輕鬆的筆觸探討對死亡的態度；賈樟柯導演的《風流一代》以事件串聯起來了21世紀的20年風風雨雨；楊修華用《默視錄》帶我們走進新加坡滿是監控的偷窺世界；《壯游》以奇妙的西方視角帶我們重新領略東方奇觀；《神聖無花果之種》極力捕捉時代脈搏，找到社會運動對個體家庭的摧殘和破壞；開幕電影《閃電戰》帶我們重新回到百年前倫敦的城市街角…這些都不足以概括這7（媒體提前觀影）+12天的觀影體驗。
倫敦電影節像一個巨大的二手市場，你可以在這裡找到任何你想要看的電影，如同街頭的黑膠唱片店一般種類多樣，電影文化得以在這裡綻放，影迷得以在這裡親切真誠地的交流。
所以回到最初的問題，我們應該如何定義倫敦電影節？筆者認為可能跟這座城市一樣，是一種國際化的文化交融和文化展現吧。
倫敦電影節，明年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