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蔡牧希
從仙台啟程……
最後一晚在仙台,原來是禮拜五了。 從一之關的暴雨脫身,覺得晚間的晴何其不可思議何其清朗。 站前的天橋縱橫交錯,網絡夢的碎片。 還可以再待幾天嗎? 明天一早就往盛岡去。 第一天困在仙台的公車島,在地下鐵的通道之間徘徊,如走不出迷宮的蟻獸。 島與島曾是無法橫斷的迷障。 但我到了二樓天橋,卻無往不利了。 如果能夠如此跳脫日常的迴…

在水一方
在水一方】 「快把我的悲傷都帶走, 別讓我擁有得太多。」 老王樂隊 〈安九〉 —————— 十月最後一天,適合告別。 背對叢生的是非,讓水岸湯湯兀自喧嘩。溪河有溪河的去向,而日的餘溫還燙著表面的傷。 小川糸說時間是藥。 一場傷需要敷幾天的藥? 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那麼傷心呢? 無論溯游從之,或溯洄覓之,答案永遠在水一方。 晴陽豔豔無聲梳理著白芒,人間繼續,鄭…

萬聖將屆,同誰狂歡:讀邱妙津《鬼的狂歡》
邱妙津《鬼的狂歡》以極其誠實甚至殘酷的筆觸,揭露一個年輕靈魂在黑暗中燃燒的軌跡,也同時記錄她大學四年的精神歷程。 邱妙津離不開對存在困境反覆探索——她提到某些「密碼」讓她感到被世界排除,這種存在性的孤絕不是矯情,而是真實的生命重量。尤其十九到二十歲那段「焦黑地帶」,她形容自己在「缺氧缺水缺食物」的狀態下,只能靠讀寫勉…

無從定義的身世仍持續漂流:讀郭強生《惑鄉之人》
郭強生的《惑鄉之人》以一座即將拆除的老戲院為起點,編織出一個橫跨七十年、糾纏四代人命運的故事。 男孩與巨幅的白幕,恍若電影《新天堂樂園》的場景,跌唱著夢想與時代,而人與人都是過客。 小說開篇那個灼熱的深秋午後,吉祥戲院的父親與孩子,錯綜複雜的親情與愛情,一一在鐵榔頭的敲擊聲中逐漸瓦解。一寸一寸剝落的建築,彷彿也粉碎…

天冷,一起喝湯去
當有一個人想到你時,他是快樂的,我覺得這是天地間非常美好的情感。」 ——蔡璧名 總有那麼一刻,沉落到生活的低音,徘徊疊沓的懊喪之間。 然後你來,你們來。 不約而同拉拔一個和弦,或一個高八度,然後一個小節一個小節推進回憶的旋律,讓日子再度輕快起來。 身為一個從來最安靜的學生,很不容易被老師記住。 即使面對最喜歡最敬愛的老師,經過…

未能抵達的會津若松
盛岡今日陰天,細雨飄飛入秋。 本來要去福田麵包學校,但週一覺得需要進入大都市。 於是來上野,至少出車站不像東京動彈不得,無論哪個方向都是人流,而自己永遠跟不上眾人的腳步。 從車站出來之後,走御徒町商店街,烈日刺痛最膚淺的憂傷。 剛從東北出來,不想立即折返,於是往春日通逛。 進咖啡店之後,一如往常的黑咖啡,不知道為什麼多了…

秋末絮語
十月底的南方,微涼或瑟,樹梢間熒熒的燈,零星點亮一盞盞葉。 一葉一葉懸掛著悄然的靜,時而有風,搖落一地的不眠的蟬,疊唱一日的快樂與悲傷。 只是街聲喧嘩,他們其實聽不見這些。 這些那些,都是游牧者的心語。我們在夜的草場上找尋自己的羊,任憑衣擺霑滿雨露,有歌繞過你的頸間他的眉梢,低吟深秋無語的夢。 夢是最安靜的處方箋。 蟬翼般…

南行西勢
一向慣於北上,要去西勢,也在第二月台等。 直到列車抵達前三分鐘,才在新自強面前踉蹌下樓,連忙換月臺。 歸來——麟洛——西勢,然後白色的subaru。 椰林與田埂間的烈日,接著一幢一幢安靜的平房。 中藥房之後是小學的矮牆。 無人的木質階梯,還有午睡起床的小學生,遙遙指向建築物盡頭的洗手間,簡直牧童遙指杏花村。 小操場比鄰著民宅,操場上的司令臺…

【又見盆地燠熱的中秋】
中秋之後,暑熱未褪,像長年的瘀傷。 南來北返交替著冷熱,腦部的血管跟不上溫差的節奏,就在腦門收縮為隱隱的痛。 和平東路口,一枚灼燒的晴,炙烤等待紅燈的騎士。 每個人懷揣著未竟的一日,倒數秒數等候夜色過境。 他們說,現在讀社會組是稀有動物了,尤其文組。 獨釣寒江雪的同窗,還有幾人呢? 「你就回來啊!」他們她們說了不止一次。 我也想就著…

由新潟往仙台
お盆節收假的週末,在鐵道上移動是一個大挑戰。 班次都是全車指定席,我五天前買的票終於派上用場。 列車繁忙之際,調度車次換月臺也是會發生的事。 這日提早半小時上三樓月臺之後,發現左右兩側都不是Toki60,要三點多才發車。 網路搜尋資料,明明是十二月番沒錯,於是慌忙拖著行李折返一樓確認發車狀態——啊原來改成十三番,幸好沒有一直…

【行過隅田川】
一早步行到淺草,跟著墨田區役所的上班族過馬路。 他們魚貫進入建築物,而我繼續前往吾妻橋。 五個韓國女孩子推著大行李箱跟在我身後,應該要去淺草搭車。 她們講著韓語,一字排開猶如戰隊,而我恍若置身韓劇之中。 隱入地下鐵之後,交錯的地下迷宮各有人潮。 銀座線與淺草線各有不同的樓階與月臺。 我走得慢,總覺得被時間拋下。 後頭一個…

讓星空思考大腦放空——讀隱匿 《腦洞與星空》
隱匿《腦洞與星空》一書延續既自嘲又溫柔的筆調,散文行筆,言及生命所失所愛,令人感到莞爾又親切。 以「作業系統不相容」為比喻來描述自己與常人的差異,這個比喻本身就充滿了現代感與幽默感。 最值得注意的是作者對於「不能修改」的堅持。當她提到《寫詩的人》中對詩人身分的質疑,以及《搬家》中誤以為找到人生終點的天真,展現出對過往自我…

820往美濃
焰熱的秋日,晴陽繼續灼燒葉子。風扇繼續推著賴皮不走的夏,在天花板上蒸騰無法降落的夢。 我們仍然爬著格子,在倒數滴答聲裡編織彼此的童年——客家粄、芋仔冰還有嗶嗶剝剝的爆米香,誰知道為什麼金桔檸檬已經一杯難求? 世界錨定的種種標準,不斷墊高我們的不快樂。 世界的知識隕石一般紛紛跌進眼眉,哪些是他人瓦上的霜落,哪些是即…

洄瀾平安
清晨六點五十分,兩個穿膠鞋靴的女孩,扛著背包等車。 「你們要去那個?」一位大嬸推著垃圾推車,打開月臺的回收箱。 女孩們點點頭,到花蓮的新自強還要二十分鐘才到站。 短髮鴨舌帽女孩,曬黑的雙臂用力揪緊塑膠袋的耳朵,打了一個結。 「謝謝你們啦,謝謝!」大嬸繼續說, 「我們沒有辦法去,工作時間都固定的,你們幫我們去,謝謝你們啦!」 另一個白上衣女…

秋日。 蝶之舞
連假空檔,給自己一日完整的晨光,跟著美麗的蝴蝶忍翩翩逸入深林。 也是誤打誤撞,入手第八週的銀箔海報,整場電影讓忍與童膜坐滿一個空位。 而淡紫色髮簪鏗鏘落地之際,心底確實有個角落崩裂,但也就此墜入迷濛的紫瞳之中,深信故事沒有結束。 電影散場在午後二時。 熱辣的陽光映著鯨魚展覽館的窗,若有一尾海鯨游離城市,怕也無人覺…

松尾芭蕉如是說
古池や蛙飛びこむ水の音 ふるいけやかわずとびこむみ ずのおと」 「寂寂幽古池 蛙飛躍入其間中 微微水自音」 ————松尾芭蕉 晨間七點,晨光櫛比鱗次灑落城市之南。 低矮的窗伏在鄰棟高樓之側,蔭涼之刻,還能再賴一下床。 總有向陽的樓,不顧漫地爬滿瞌睡的夢,不顧週日酣然的慣例,搖呀搖醒電梯馬達,隆隆搭載不知何許人也。 更晚些時候,矮公寓的…

時光的回望者——讀黃春明《山爺》
黃春明《山爺》自序說道:「我也步入超高齡,對於做為一個老人,生活中的體會更深,感觸更多。身為一個老人,只要腦子還好,雖然成為一棵朽木,一逢春天猶可萌芽再發。」 這本小說集,以時間的回望者,再次以溫潤熱情的筆觸,深刻地探討了老年處境、信仰與人性的本質,描繪了小人物在生命中的「變」與「不變」。 故事的核心人物是孤居在山村「 喝叫庄 」的老先…

【晴光卡農】
颱風夜,風雨姍姍來遲,間或滴落的濕,浚深巷間的淺色柏油,一下子又被無方向的風風乾了。 風雨失約之後,無法入眠。 反而跟J講了長長的話。 「我要休息了。」 J很淡然地說,彷彿一件別人的事。 這是我一個月前的臺詞,怎麼變成她的風雨告白呢? 零度的淺草街頭,我們在晴空塔下促膝,以為所有的不快樂如隅田川湯湯蕩蕩,都會過去。 雷門的紅燈籠下…

灰象颱風
低氣壓臨境的前夕,一頭灰象壓在太陽穴上。 熱的汗冷的雨擺蕩為午後的海,灰階的藍一步步墜向無底的淵。 偶爾也截斷天靈蓋的傀儡牽繩,任憑思緒漂浮於時光之上,Floating。 不再盤算什麼,只是隨波逐流,偶爾被他方的水花濺溼。 如一小時泳池的仰漂,折返白色瓷牆之間,無從離開也無從抵達。 此刻似乎稍稍了解魚缸裡安靜的快樂。 但我非魚,安能知…

【秋田新幹線與東京】
秋田新幹線與東京】 全車指定席的新幹線,還有一種方法可以搭乘——站在車廂之間。 站的位置也有訣竅,車廂的垃圾桶是內嵌式的,有一次我無意擋住了投入口,讓一個男人跟我不斷鞠躬又閃身,才知道他只想丟一個人寶特瓶。 這次搭秋田新幹線,想從東北回到東京,上野也好,溫習大都市的節奏。 站在車廂之間,很快會發現有夥伴加入。 這次往上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