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羡XX不羡仙

我从城外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一个道士模样的人骑在一头青牛的背上，正顺着城墙根慢慢地走着。我的心里咯噔一下子，是遇到那个传说中的老头子了吗？由于平时装神弄鬼惯了，我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神经兮兮的了。我本想跟上去，一探究竟，但是考虑到我的师傅还在等我采药回去，于是我就打消了我的好奇心，不再理会那个看起来很奇特的老头。因为长期装神弄鬼，我一直有点心神不宁，这也是师傅瞧不上我的原因。他认为我只能打打下手，难成大器，用他的话说就是心地不纯。我得赶紧回去，否则师傅等急了又要骂我了。

我回到住处，师傅正站子院子当中，闭着眼睛，在吐纳练功。我连忙跨进院门，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师傅跟前，低声说，师傅，我回来了。师傅不理我，仍然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站着。我等了一会儿，然后就背着药囊往后屋走去。这时师傅突然开口，为何回来得这般迟？听师傅的语气隐隐似有不快，我连忙转身打开药囊，来到师傅跟前向他表功，师傅，我已经采药回来了。师傅看了一眼我采回来的药，数量颇多，成色也不错，于是脸色稍稍缓和，他又闭上眼睛继续吐纳呼吸。我知道这回师傅不会骂我了，于是安心地提着药囊往后屋去。

我和你们说实话吧，师傅和我都是方士，也就是求仙修道的人。通常人们都认为我们是一群满嘴虚妄荒诞之言，装神弄鬼欺骗世人的骗子。但是这其实是世人对我们的误解，师傅和我不光会些骗人耳目的小把戏。师傅发明了一种药方，人服用之后确实会产生飘飘然登临仙界之感，让人心旷神怡周身通泰。今天我采回来的药，就是这种药方中重要的一味。师傅还有其他仙方，暂时还秘不示人。我相信终有一天，师傅会服用了他自己熬制出来的仙药后，飞升成仙。为了让他到时候能留一点仙药给我，我现在得好好服侍他。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最近的饭菜不错，我也能分到一点肉沫。当今皇帝喜好神仙方术，地方诸侯郡守也纷纷招揽大小方士，寻找奇特灵验的仙方以期取悦皇帝。因此师傅的收入也变多了，我们的伙食也由此变好了。我吃饱饭之后，原来不安的心神就变得平静了许多。趁着困顿的睡意尚未完全涌上脑袋，这时我想起回来的时候在路上遇见的那个骑青牛的老道士。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对师傅提起这件奇遇。师傅一听就生气了，他随手就用筷子敲了一下我的头。然后生气地说，蠢才！神仙怎会如此轻易遇到？求仙的方士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真是个榆木疙瘩的脑袋！那大概是一个新来的同行，装神弄鬼的家伙。妈的，是来戗行的吗？我听见师傅骂脏话，知道师傅很生气，连忙小心陪不是。师傅平复了一下火气，捻着胡须，自顾沉吟，不知道这个装腔作势的老头有什么真本事？找机会要会他一会。过了一会儿，师傅又开始赞叹起五利将军的仙术，说他的仙术已臻化境，连皇帝都极其拜服，赐给他数不尽的金银珠宝，就为了能得到她的一点仙方。师傅对五利将军能得到皇帝的宠幸非常羡慕，我立刻趁机吹捧师傅，您的道术也非常高明了，如果有机会觐见皇帝，那得到的宠信一定不比五利将军差。师傅对这种吹捧还是很受用的，他眯着眼睛，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妈的，那小子是走了狗屎运！他那三脚猫的伎俩有什么了不起？要是露出马脚可有他受的，哼哼……我们师徒闲谈了一会儿，然后困意就渐渐涌起。师傅吩咐我把碗筷收拾了，然后把今天采的草药整理好，明天他要用。我一一应承着，然后师傅就起身回屋睡觉了。

收拾好一切后，我也回到自己的屋子躺下。我的睡眠很好，躺下就睡得跟死猪一样，就是有天雷在屋外炸裂，也只会把我震得翻个身然后继续睡。师傅也因此嫌弃我睡得过于踏实，像个种田的粗人，缺少慧根。不过这天晚上我却做了一个很清晰的梦。我梦见，我们师徒二人和五利将军还有那个骑青牛的老头一起聚在京兆，在皇帝的面前比试道术。大家各显其能，当然最后还是我的师傅技胜一筹。皇帝非常高兴，赏赐给师傅和我很多金银珠宝。师傅笑得嘴咧得太大，两颗大黄牙怎么也收不回去。皇帝的女人们非常漂亮，她们的好奇心很重，非要看看我师傅的炼丹炉里是什么东西。但是天机不可泄漏，我不能让她们看。她们非常赖皮，非要看，就开始对我动手动脚要把我赶开。我拼命护住丹炉，她们就用白嫩嫩的小手使劲掐我，或者轻轻咯吱我，实在不成体统。皇帝老头就这么笑呵呵地看着也不管管他的女人们。我被她们掐得不太疼但咯吱得非常痒，忍不住哈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就笑醒了。但是好像也没有醒，因为这个梦太妙了我舍不得醒，于是嘴角一咧我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师傅在院子的榆树下里打坐练功，我在后屋继续拾掇那些草药。突然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吵闹声，我竖起耳朵仔细听，来人似乎是官府的衙役，要抓师傅回衙门问话。这是怎么回事？祸从天降？我听见师傅还在竭力辩解，但是衙役说，有人吃了师傅的仙药吃死了，现在家属闹到了郡府，郡守要抓你这个妖人回去受审！衙役的嗓门很大，如雷贯耳，我听得很清楚。师傅的争辩，则语速很快，又断断续续，我听不清楚。过了一会，只听见铁链哐啷的声音，师傅真的被衙役给抓走了，然后院子里就重新安静下来。我心惊胆战地又等了一会儿，才偷偷跑到院子里一探究竟。师傅确实被抓走了，榆树下只剩下一个空空的蒲团。

我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师傅被认作妖人，还有活命吗？我还有活命吗？我赶紧跑回师傅的屋子，收拾行李想要逃走。这时我又想起师傅那些秘不示人的仙方，于是我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一番折腾之后还真被我找到了。我把几枚丹药拿在手里，想都没想就一把吞了下去。会死吗？还是会成仙？我根本想不清楚，也来不及想清楚。一种未知的力量驱使着我必须孤注一掷。药丸吞下去后，果然非常灵验，一会儿我就感到天旋地转，脚底发飘，似乎要飞升起来。不过还没有，只是在眼前有一道炫目的白光，然后我就看见先前遇到过的骑青牛的老头，从屋外向我走来。我双腿一软，立刻跪倒，说，真人救我！老头淡然地说，小徒莫慌，你愿意跟我走吗？弟子愿意！只是我师傅他……那是他的劫数，没有办法的事情。既然真人这么说，我也默然无语。我们师徒的缘分已尽，我只能改换门庭了。老头伸手拉我起来，我感觉自己的腿不听使唤，不像是自己的腿，而是有了属于它自己的意志。我的腿被一种神秘力量驱使着，让我跟在老头后面出门，和他一道骑上那头青牛，然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这回真的要得道成仙了吗？我也不太清楚，因为我的意识已渐渐模糊，在一片柔和的白光中，我整个人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