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重發】我對流行文化的小小雜感

原文：

昨日（2021/10/20）旁聽湯舒雯在中興台文所「華語語系文學研究課程」的線上演講：〈台灣與後社會主義中國的另類審美體制〉後，有一些長篇雜感。但其實主要是跟我觀察流行文化有關，要很文學學術的可以忽略我沒問題XD

1. 久未聽學術演講，滿滿扎實兩小時半的討論我覺得收穫很多但真的有點累，還好我沒有頭洗下去念博士（誤）

2. 非常喜歡湯分享《天鵝絨監獄》的那句：「肯定藝術自主的重要性是資本主義文明承諾的一部分」

3. 今天湯報告時談到台灣文化工作者有其文化資本跟歷史債務，但沒有細說。我很好奇跟中國相比，甚至……我不知道要跟誰比，但我們的文化資本跟歷史債務到底是什麼，以及有什麼優勢與劣勢？（理論上我好像應該要會回答才對，但是原諒我離學術界有點遠了嘛XD）

好啦接下來才是我可以發揮的地方（？），最後面問題討論談到說「性別」常常是官方最早的文化收編關鍵，最近中國演藝圈的禁娘令（禁止男生藝人流露出娘娘腔的樣子）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有一位同學追問，禁娘令會不會是對日本、韓國流行文化的反動？

湯的回答是：如果你看過從1949年到現在的中國禁令，你就會知道那只是時代的浪花（？）。就像中國之前禁嘻哈，如同一些前行研究所說，中國其實不是審查內容，而是槍打出頭鳥，他會用大數據看人氣最高的是什麼，然後去審查他。之後，再用一些理由正當化這個禁令，而這個理由，多少有點真心。

我覺得這段話回答了一部分的答案。但另一部分我還是認為，的確就如這位同學說的，禁娘令就是其中一種對日本、更主要的是針對韓國流行文化的反動。如果要說這是時代的浪花，這也沒錯，但我們正在風口浪尖上，不得不去想怎麼下來啊。

我們往前推，大概從2016年開始就有所謂的禁韓令，當然中國官方是說絕無此事嘛。但我們有追韓國藝人的都知道，從那時候開始，韓國藝人都沒有辦法去中國表演或上節目，後來才慢慢鬆綁，變成是「韓國組合裡的非韓國人成員」可以去參加節目（其實原本是只有中國成員才對，然而BLACKPINK的泰國籍成員LISA在近年來也有成為中國選秀節目的老師，所以我在此修正為非韓國成員），但到目前為止，我還沒有特別注意到有哪個韓國團體真的去韓國表演（當然，疫情也是近年來韓國團體不能出國的重要原因）。

然而在禁娘令之前，我覺得往前面有幾個更重要的禁令值得注意：首先是今年（2021）八月底禁止串流音樂重複購買，讓粉絲沒有辦法「打榜」（重複購買到把支持的藝人專輯推到排行榜），更在九月初（大概跟禁娘令時間差不多）禁止偶像選秀節目，這兩個在打的除了中國本土的追星文化，還有什麼呢？沒錯，就是韓流文化。

例如，打榜這件事，就是韓國藝人回歸時，粉絲都會最在意melon（他們的音源網站）是不是空降一位或是排名第幾，或有沒有上24小時hit榜，而這股風氣也影響了中國的打榜生態（但其實我不知道韓流登場前的中國音樂市場如何，有錯請指正我）；而偶像選秀節目更明顯，自從韓國2016年成功推出《Produce101》第一季，推出非常火紅的限定女團I.O.I後，中國先是盜版在2018年初做成了《偶像練習生》，後來在2018年四月另一個製作組推出買了韓國Produce101版權的《創造101》，自此開始選秀熱潮，一直到2021年中《青春有你3》，推出了無數個選秀組合。有趣的是，這當然是一個有趣的弔詭：他們在政治場合不能投票，但是卻可以在選秀節目選出自己的偶像；然而這也不是一人一票：他們自詡為社會主義大國，但他們玩的選秀是資本主義路線（你有夠多錢就可以用各種方法投夠多票）。

講這麼多例子是要說什麼呢？其實中國政府──或者說在習近平的中國夢之下，這個答案顯而易見：當然是不容許韓國（理論上跟北韓社會主義盟友敵對的國家）在跨國資本競逐、跟東亞流行文化主流地位爭奪上取得領先。

當然，之前東亞流行的哈日風也不行，但是日本跟中國的歷史因緣，讓中國得以方便的取得「禁日」的正當性（看看最近Sony新機選擇7月7日發表就被稱為辱華，還要道歉賠償，就知道了）。那韓國怎麼辦？除了原本禁韓令發起是用美韓部屬薩德來啟動以外，道德的正當性就很重要了。「不可以浪費食物」（青春有你3的選秀有爆出粉絲買牛奶只為了投票QRcode，而把無數罐牛奶倒掉的新聞）、「男生不可以娘娘腔」（為了捍衛陽剛氣質，所以男藝人立刻不化妝）……族繁不及備載。

再講下去這篇文章真的會沒完沒了（？）但我說了這麼多，其實是想回到台灣這一塊。台灣在這個情形下到底可以做什麼？我覺得答案就是保持流行文化的多樣性，並且把中國禁絕的東西的話語權搶過來。例如，台灣其實有（很慢的）跟上偶像選秀節目熱潮，例如2020年推出的《DD52》選出選秀女團，或是現在其實正在播出的《Be The One A級戰場》要選出選秀男團。而最近剛完結的《大嘻哈時代》更是在中國有嘻哈被禁絕之後，華語饒舌界的一個突破口。

然而這篇文章多少還是想表達我的擔心──我前面舉的這三個台灣節目，其實受眾還是偏少。跟我同世代喜歡流行文化的人，大概都還在看韓國流行音樂，然而比我年紀小的一代的人，真的，都在看中國流行文化。不管是迪麗熱巴，或是孟美岐（他也是一個在韓國過水，再回到中國發揚光大的一個例子），或是我根本提不出名字的中國藝人等等，都是新一代台灣人的青春。當我們昨天的講座在談1980–1990年代的中國知識分子害怕中國青年的青春被港台籠罩時，折射到現在，怎能不擔心台灣的新一代青春被中國佔據？然後漸漸被影響，認同了中國式社會主義的價值觀？（例如：三觀正）

這樣講起來，應該要怎麼辦呢？我暫時還沒有一個很好的解方。然而，我覺得資本主義世界，當然還是可以嘗試用資本主義方式解決──我們不需要真的要一個很大的話語權去競逐東亞的主流流行文化地位，但是至少，至少，如果你覺得台灣的偶像節目值得支持，如果你覺得台灣的音樂還有發展的可能性，請你願意多點擊、多付費下載支持這些台灣的歌曲，或是只能發布在台灣的歌曲（沒錯，我說的就是黃明志跟陳芳語的〈玻璃心〉，有趣的是，他們都不是台灣人，卻發表了這麼辱華的歌曲），讓我們保持台灣在華語流行文化裡，可以擁有的獨特自我。

（莫名其妙就寫這麼長了，真的會有人看完嗎哈哈哈）

附註：

我覺得還有一個值得參考的新聞，很符合這一篇的內容，但我覺得有點難插入所以直接寫在附註XD。我想說的是，這個搶奪主流流行文化位置的戰爭，其實已經不只是東亞了。

近期流行電影最重要的事情是，中國的愛國電影《長津湖》，已經成為近兩周的全球票房冠軍，甚至打趴了尚氣跟007等大片。那《長津湖》的有趣之處在哪裡？

一是，他的主演正是中國偶像團體TFBOYS出身的易烊千璽，在華語流行圈青少年間的影響力不言可喻（他還是蟬聯2020、2021年富比士中國名人榜第一名的人）；二是，這是一部談中國「抗美援朝」的電影，換言之，不只美國，「韓國」在歷史中，更是中國的敵人。在這個中國限韓令持續、中美之間有巨大張力的時刻，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我們在意的事情嗎？

2025雜感：

這篇文我寫於2021.10.21，有點意外是在熱病發生不久時寫就的，但找到這篇文章我是很開心的，原因是他可以證明幾件事：

一、我真的是湯舒雯粉絲（？）──是的，在寫這個後記的今天（2025.04.20），我可是跑去聽了湯舒雯在台文基的演講才回來坐在電腦前打字的，但至於今天的心得或回饋嘛……我再想想（逃）

二、雖然是破碎雜感，但證明了就算在熱病發作期間，我還是有基礎的寫作或思考能力的。所以希望自己不要把生過熱病當藉口，放棄寫作這條路。

三、從這裡也可以看到我對偶像文化的熱忱跟長期的關注。是不是該找人找書來舉辦一個討論偶像文化的讀書會了呢……（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