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文重發】我與我自己的對話：書寫的理由

原文：

我自己非常懼怕書寫，原因是，我的同溫層有很多人實在是跑得比我太前面了，他們睿智又開朗，隨手拈來就是學術靈光的吉光片羽。我討厭自己的粗略文字，我討厭自己讀書的速度，也討厭自己認識及剖析文本的方式不夠深刻。我害怕我比不上別人，可是到底為什麼要比上別人。

寫論文到底是為了什麼？最簡單的原因是為了畢業，那份學位證書，但我知道自己還將論文跟自我價值感連結，所以我如此挫敗，都是因為我沒辦法接受一再修改、被打槍更改的自己。

可是到底誰跟你說論文就是你的評分標準？

我自己是這樣聯想的：我目前是研究生四年級的最後一個學期，因為還是學生，所以我的論文就象徵我這幾年來到底有沒有認真對待我的學業，我這個人是不是有完好的在人生步道上走。可是我到底為什麼要這樣被評分。說到底，我是不是好學生真的重要嗎？

這幾年來，我總是每次到了一個位子就給自己最高標準的期待，而且是越往上唸書越這樣。我已經忘記國三時候那種隨遇而安的心境（那時自己最想上的學校是松山家商呢，說著想考師大附中但其實也沒有很拼命的那種隨意調調），忘記高二時因為忙著追星在全班二十幾名的無所謂（那時還覺得，讀書有什麼了不起的？），忘記大學時候準備考研究所，是想著自己要多給時間念自己想念的書。如果那時候想得到我會這麼痛苦，我還會進來嗎？我不會。

然而，我現在已經進來了，重點是要讓自己逃出去。我一定要執著於寫出有趣的論文嗎？寫不出有趣的論文就沒有生存的價值了嗎？前天的meeting老師給了我一個新的（他只用一天思考就打趴我兩三個月困局的）架構，然而這個架構卻會讓我原本覺得最有趣的地方刪除，我很自傷。然而寫出有趣的論文是第一優先，還是畢業是第一優先？老師的眼神很赤誠的選擇了後者：希望我只要畢業就好，但我承認他輕而易舉就給出新架構的方式摧毀了我對自己的自信——這麼簡單麼，你這幾個月看我困得團團轉，我是不是變成了一個不自知的小丑？今天去找長輩H聊聊時，他說聽起來不是，老師如果說希望你畢業還故意耗費你兩三個月把你耍得團團轉的話，那實在是太矛盾了。他說，這種幫別人修改論文的工夫，才是錢買不到的珍貴經驗，比起新寫一篇論文才是最難的，如果是他他會很珍惜。是嗎，是嗎？原來老師赤誠付出一切是希望我變得更好嗎，那我是不是錯怪老師的很糟的人？——對，我知道這是我的毛病：我總是可以往負面方式想。長輩H溫煦的笑著說，沒關係，好，我還是幫你開加倍的藥，你可以分著吃來減低副作用。是麼，是麼，我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的？

我想要找回不懼怕書寫的自己。我想要快樂。我想要單純享受讀書的感覺。我希望自己不要給自己太多高標準雖然很難。（我真的不知道哪樣的標準是合理的？）我希望自己不要再想著我比不上別人。到底為什麼要比上別人？我希望我放下K，我知道我對K的執念是我對這個世界的恨意，但是恨總比愛累人，恨會消耗自己過多的能量。我的能量已經那麼少了，我為什麼還要消耗下去？

我希望我還是可以七月底畢業，但我要試著不要太有壓力（這真難），我要試著相信身邊的人的善意。我現在終於懂為什麼學長C説，有研究生反而故意不會選自己很喜歡的老師當指導（我自己是這樣做了），我現在懂原因是，因為你不希望讓你很醜陋出糗的一面給他看到，但我已經讓她看到了，所以我希望我暫時不要再去想她對我的評價。不要去想，真的。重點是寫出來就好，暫時不要把他當姊姊（我總是因為我跟他妹妹的同質性太高，而把他當姊姊），而是當成一個你需要繳交paper的老闆就好。我要換取的不是成就感（再三提醒自己），不是學術論文獎，而是一個畢業證書就好。就畢業，就畢業就好。畢業以後，想做什麼，要讓自己放手去做。

而且我希望從現在開始，不要想著「離開研究所我才能XXX⋯⋯」的句子，要想著「我現在就可以開始做」，比如，我要找回書寫的能力，我不要害怕我的文字會被人批評品頭論足（因為文字本來就有他自己的生命，而且別人的批評又怎麼了？——我知道我無法討好每一個人，但我的個性總是希望我這樣做），我也不要一直想著別人會怎樣評價我。有部漫畫裡的奶奶是這樣說的：

「只要認真生活的人，總會在一個他人的生活裡成為壞人。」

目前，可能就是K吧，但未來可能有更多的K，我不要去討好更多的K，我要讓自己舒服快樂，我要學會這件事情。

那麼，你就可以安心的睡覺了。

2025雜感：

這篇文我寫於2019.04.11，是我研究所畢業之前寫的自剖，那時正是衝刺學位論文的黃金時期，倏忽六年已過，那時真是好年輕啊～（茶）

那時還不知道有更大的破壞要來。然而看來書寫、或是自我肯認感不足的狀態，從那時就很明確XD。但如果要說近幾年來的寫作能力頂峰，還真的是這時候（如果書寫論文也是一種寫作能力的話），現在想要慢慢抓回這個能力，並且好好超越當時的自己。

至於全文裡提到的K，與其說我現在放下執念了，不如說我現在知道問題不在他，而在自己身上。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很不成熟，如果重來一遍我不會意氣用事，而是更珍惜跟K甚至跟其他人的情誼。雖然已經逝去了，但還是希望我們各自安好，甚至可以在更高的地方中相遇。

祝福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