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親密距離感

我有一隻養不熟的貓。

跟他一起出生的雙胞胎哥哥，被我領回家的第一晚便在我大腿上呼呼大睡。而弟弟不一樣。

第一晚，他躲在冰箱與墻面之間的狹小縫隙裏，我一靠近，便向我發出嘶嘶聲。

一個月過去了，情況似乎沒有太大變化。寧願不吃不喝不上厠所，也不要在我在場的時候現身。只要多看他一眼便要徹底隱身到暗處，只要我朝他所在的方向動一動，他便亡命飛跑。

這是我第一次養動物，和他們一起生活。

初次見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才兩個月大。冬日午後的夕照下，他們銀灰色的毛髮亮晶晶。兩個小肉球，尖耳朵的是哥哥，圓耳朵的是弟弟，暖乎乎擠在他們媽媽的懷裏睡得好香。那個場景讓人動容，我忍不住想象當他們與我一起生活，是不是也會有眼下這般軟乎乎毛茸茸暖洋洋的幸福感。

事實是，人傾向於以自己族群的劇本來理解與其他物種的相處。雖説有的貓天生跟人親近，但是幻想小貓會把兩脚獸當成他們的新媽媽，其實是一件挺滑稽的事情呢！

雖説弟弟的反應完全偏離了我想象中的劇本，但這不妨礙我去照顧他。誰能抵擋一隻小貓咪呢。

轉眼養他們就快五年了。我和弟弟，至今我們仍然不熟，但跟最初又不太一樣，那是一種帶點親密的距離感，比如——

當我在家的時候，弟弟很少跳上我的床。可是每天下班回家打開門的那一刻，又總會見到他悠然自得地躺在我的床的一角。看見我時，眼神馬上露出警惕（或震驚？）。但是不懂彼時他的小腦袋瓜裏是不是產生了一些奇異的電流，在逃離現場之前，他會在床上輕輕翻一個身，露出白白的肚皮，甚至仰起下巴，扭扭屁股，是誰見了都會大呼可愛的程度！而當我從門口到屋裏再走一步，他便已經從床上一躍而起，消失得無影無蹤。

又比如——

他愛躲在床底下，於是我給他在床下面鋪了一張軟席，他很賞臉地接受了。平時他不讓我靠近和摸摸他，但是當他坐在床底靠床邊的席子上的時候（我的陰謀嘿嘿），我從床上翻身下去找他，有更大幾率得到他的允許跟他互動。見到我，他喜歡連續叫兩聲，我也模仿他叫兩聲。手試著伸出去看能不能夠到他的下巴或者脖子，70%的情況下他會往後撤退，留我跟空氣互動。幸運之神眷顧的話，他會伸長脖子眯眯眼睛讓我幫他撓撓，有時會允許我摸摸他的大腿和軟軟的肚皮！這時候我就會一臉癡漢相給好友發信息：「欸！今天竟然摸到了弟弟，把我幸福暈了，不想洗手哇嗚嗚嗚嗚~~~~」

又又又比如——

早上起來時，他會在厨房邊上喵喵提醒我給他準備食物。而當我從櫃子裏拿出貓糧走向他的貓碗時，他又會迅速撤退到一個我夠他不着的安全區域，待我把水和食物都放置好了，他會先在暗處確認我的眼神已經從貓碗和他所在的方向移開，然後才謹小慎微地踱步往他的食物，再大快朵頤。就算我跪在他面前把手伸到最長把貓條喂到他嘴邊，大概率也是要遭受他扭頭拒絕的咧！

讓人哭笑不得的時，當我到了夜晚關燈睡覺了，有時卻發現他鬼鬼祟祟地跳到我床邊。又或者當我在書桌前工作時，桌一側的平面上忽然升起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緊張又好奇地看那個在電腦屏幕前敲字的我。小貓咪的心思，我猜不懂呀！

一位朋友笑道，我跟弟弟之間是一種奇怪的同居關係。人類好像又在强行把動物擬人了，哈哈。不過話説回來，跟弟弟的相處模式讓我發現，很多事情，都跟我們所一廂情願相信的故事版本相距甚遠。在跟他相處中發展出來的一些經驗和耐心，讓我好像更能在與人類的交往中，更接受it is what it is，也不介意去爲了我與對方更好溝通，做一些在旁人看來有點古怪的事情。

當然啦，對人的話我警惕將自己降格為討好型，但是對貓咪就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