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水

準備吃晚飯時N提議去Costco買菜，家裡缺肉，連香腸都沒有。買了一百多美金，對Costco來說算小兒科，對我來說是豪舉——從來買起菜來特別省，怕買太多回家趕不及吃完，想想都有壓力。

我不喜歡逛超市，陪著他逛，知道他是最近看了YouTube的meal prep，要學人家弄得冰箱里一盒盒的塞滿了，據說方便又省錢——前提是首先花一筆錢，並在廚房裡忙一天。我從來不信“買多一些最終能省錢”這話，只覺得多買了最終不是扔掉就是勉強自己塞進肚子里，所以美國人都胖。

N說要做很多盒沙拉，我心想你這個平常根本不吃菜的人；

又找大瓶的調味料，要做視頻裡的墨西哥料理，我看一眼那瓶子，估算著10年後它能用完了沒。

心裡不耐，很注意不要在語氣上顯出來，N還是感覺到了，一路逛得有壓力，安靜而迅速地找齊他要的東西。

回家我立刻坐到飯廳吃飯，我們作息顛倒，這不是他的吃飯時間。他彷彿為了證明自己能夠好好處理買回來的過多的東西，立刻站在廚房分肉。後來我才想起出門的時候他說過口渴，一直到回家後也沒來得及喝什麼，一進門就分肉，這麼急。大概他也覺得我是為了證明自己餓著肚子陪他逛超市的「犧牲」，才一進門就坐下來吃飯。

空氣里感覺得到我隱忍的安靜和他反抗的安靜。

有一搭沒一搭地還是說話，他告訴我分好的肉打算做什麼用途。我多問了兩句，他的語氣變松快起來，對於我對他感興趣的事情感興趣高興了。我也高興他的高興，也很煩自己的潑冷水。兩個人在一起久了，不可愛的女人就擅長潑冷水，一點餘地都不給對方留。我知道的。

明知故犯不知有沒有比無心之失更壞些，總而言之是壞。

想了想，我說今晚可以幫忙做點什麼，例如剝蒜粒（心裡念叨要到猴年馬月才吃得完那兩磅一大袋的蒜粒）。說要幫忙，語氣還是很寒。他也便涼涼的，「都可以啊。」我便沒再提。

上樓洗澡的時候，忽然叫停我，「如果你有空，也不急，可以幫我剝蒜粒⋯就去掉皮就好了。」我說好，他又補了句不急。

總歸是，空氣變得輕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