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胶囊旅馆的夜里,回忆我伤痛的童年
住在狭小的胶囊宾馆里,一点多睡不着觉,开始写点东西吧。每天都对自己抱有很高的期望,要学这学那,但都没有做到,因为没有什么反馈,像将一块小石头扔进万丈深渊里,溅不起来一丝水花。
每天,就是打开手机看社交媒体。我很喜欢“流媒体”这个词,流——冲下去,将大脑的褶皱抚平,就不会有高级的情绪,也不会那么痛苦。但“流”是液体,存不住填不满伤痕累累有裂缝的心,当流短暂停止的时候,便觉得无所适从。
我睡不着思来想去,我爸妈二十几年给我灌输的那套价值观,还在不断刺痛我。我跟我爸也不熟,只有回答他命令句的“嗯”,或者学校要求签字跟他说。但我妈妈也是不断重复同样的话我妈妈说:考上大学就好了,考上大学就能找到好工作,那时候有的是大闺女追你,孬的咱还不要呢。
他们会说我们拼死拼活都是为了你。可是小时候我是没有零花钱的,因为对于小孩来说,满足碳水供应就很幸福了。他们会说我们小时候过年才吃一次过油菜,我妈妈每天要去割草喂牛。因为没有钱,也不能自由地出去,我每天只能待在家里,数屋顶上遮住房梁与高粱秸的塑料纸的格子,翻来覆去地数,就是一种感觉:麻木,无喜也无悲,就是麻木。那时候时间仿佛是无穷的,因为我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我没有兄弟姐妹,因为计划生育,也因为我爸根本不想养孩子,只是被传统观念、性欲与周围人推着他。
因为我是独生子,没有玩伴,他们总是说你生活多幸福,没有兄弟姐妹跟你抢,好吃的都是你的,多幸福,有了兄弟姐妹,就得跟小猪抢食一样。
我高中初中上学是不吃早饭的,因为觉得吃早饭花钱对不起父母。那时候我心里会算,一顿早餐三元,一年就是一千多,能省下一千多。每到十一点快下课的时候,总是特别特别饿。我现在没发现有胃病,至于那对我的健康造成什么其他的伤害,我就不知道了。
对了,我妈妈是改嫁的。之前的老公是个酒鬼,经常打她,喝酒喝死了,也没跟他生下一儿半女。我爸爸是村里三十多找不到媳妇、待业的光棍,两人就在一起了。因为我妈的户口问题,我到十几岁才上的户口。呵,原来在中国成为编户齐民也是一种特权。网上有民族主义的说法:“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魂”。抱歉,我生也不是中国人,中国政府不让,无论死在何方,我也不去污染他们高贵的中国魂。
我曾经在家的时候总喜欢上厕所,一天八九趟去大便,每次都非常用力,想把肠子中最好一点的排泄物排干净。我还会吹号子一样“嗯嗯”地使劲。家里是旱厕,很丑,尤其是夏天,有很多蚊子,要不停地驱赶,但也总会被咬很多包。
我爸说起城市的马桶,评价就是“擦得太干净,让他拉不出屎”。后来农村推行厕所革命,村里大喇叭天天喊,我家也装了。我当时不知道旱厕会传染很多疾病,就算知道也不会去考虑。装了两个蹲坑,现在封起来了一个,另一个冲水也坏了,很多时候排泄物冲不下去。
我父母很后悔,因为他们把大粪当作肥料,是宝贵的资源,现在要请抽粪车,不好请,也很贵。他们一般去野地里上厕所。他们也学着城里人放一个垃圾框,套上塑料袋,从早已迁走的邻家楼顶留下的雨水流进塑料袋里。里头生了很多蚊子幼虫,没有人清理,我也不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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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从初中就有小肚子,那时候也不怎么在意,想除去也不是非除去不可。我爸妈就把那当作我过得好的证据。每次吃饭都让我多吃长肉,改革开放短短四十年不能改变他们几辈人对饥饿的恐惧。
我曾经尝试过运动,但在他们看来就是吃饱了撑的,也就没下文了。前几天有人问我会什么球,我没回答,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什么球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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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经历十几年如一日上学的过劳 + 缺乏锻炼与沟通的生活后,我已经感觉我的身体与精神状态不行了。我明显能感觉到周围人无论是体力还是反应力都比我强,跟他们玩一会儿就累,所以现在朋友也不多。我现在已经能感受到苍老。
我在慢慢经营我的世界,慢慢修复创伤,慢慢走我自己的路。我不恨我的父母,因为他们大概也许把他们最好的给我了。
有一次我爸爸问我:“我老了有病了你怎么办?”
我说:“小病就治,大病像癌症就不治。”
他说我白眼狼,说癌症了也得治。
我没有说话,心里想,他找不到打工机会,在家待着快两年了。每天就是刷短视频看打鬼子,或者骑着电动车不知道溜达到哪。我妈做完饭还要打电话叫他回来吃饭。用我的血汗钱和我的贷款延长他的寿命,有什么意义?
抱歉,爸爸,你将为视为财产,我也早已将你物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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