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之上:媒體、民主與人權的台灣路 一、沉默的年代:戒嚴、報禁與白色恐怖
在那個媒體不能說話的時代,人們怎麼記住真相?
一、開場:一份報紙的沉默
清晨的台北街頭,霧氣低垂,空氣裡混雜著潮濕的柏油氣味與剛出爐豆漿的香氣。騎著腳踏車的送報生穿過狹長巷弄,將一疊疊報紙塞入每家每戶的鐵製信箱中,鐵皮發出一聲沉悶的「咚」。一位中學老師起得很早,他穿著灰色棉布長衫,坐在家中木窗下的老舊藤椅上,打開當天的報紙,指尖還沾著墨油。他沒有急著閱讀,只是靜靜翻著,每一頁都乾淨得過分,好像真相也被擦拭得一塵不染。
是1954年,一個無聲的清晨。
報紙頭版照例是一張蔣中正總統的照片,身著戎裝、神情莊嚴,一如昨日、一如前日。標題是:「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全國擁護政府反攻大陸」。第二版是剪報式的政令與社論,行文整齊,語氣堅定,沒有突發事件,沒有民間聲音,也沒有任何不確定性。那是一份報紙,但也像一堵牆——把世界攔在讀者之外,把人心沉默地埋入紙背之下。
在那個年代,媒體不說話,人民也學會了不提問。報紙不僅報導「什麼發生了」,更努力讓人相信「什麼不曾發生」。
戒嚴體制下的台灣是一個用秩序壓住回音的社會。真正的報導,往往死在編輯桌前;真正的記錄,躲在私人日記裡,被藏進書櫃最深處,或被焚毀於黎明前的灶台。人們知道哪些話不能講,哪些字寫了會惹禍;孩子在學校學習「反共抗俄」,但回家後,母親會低聲告誡他:「不要在外面亂講你聽到的話。」
有時候,沉默是因為恐懼;更多時候,沉默成為一種生活方式,一種保命的本能。
而媒體,不再是社會的記憶者,而是選擇性地失憶。它失去了「為無聲者發聲」的勇氣,轉而成為權力的回音室。記者被訓練成抄寫員,報紙成為政權的布告欄。每一個標題像是被量尺比對過的符號,每一段報導都經過剪裁與「糾正」。讀者習慣了空白,也習慣了從字裡行間去揣測:什麼沒有被寫出來。
而在這片沉默的底色上,歷史靜靜鋪展,一如報紙上的鉛字,清晰,卻無聲。
許多年後,當我們在資料館裡翻閱那些泛黃紙頁,才明白:真正的新聞,不在報紙裡,而在那些沒能被印出來的故事裡。那些未曾說出的名字,那些被塗改的事實,那些不被允許的提問。它們存在過,在沉默裡;也抵抗過,在沉默裡。
這篇文章,正是從這份沉默開始講起。
二、制度化的封口:報禁、黨禁與「正確」的新聞
在台灣,沉默從來不是人們自願的選擇,而是一種被製造出來的秩序。
1949年,國民黨政府在失去大陸政權後全面撤退至台灣。同年5月20日,宣佈全台戒嚴。這道命令,看似臨時,實則漫長——從頒布到解除,橫跨了38年,是全球最長的戒嚴時期之一。而這個制度的第一個對象,並不是敵軍,而是人民的嘴與筆。
戒嚴令的核心目標之一,是「防止思想動搖」。國民黨意識到,若要穩固政權,不能僅靠槍桿子,更需要徹底控制話語與資訊的流向。新聞媒體,原本應是監督權力的第四權,從此被收編為體制的第一線輿論工具。
根據1952年修訂的《出版法》,報刊需經嚴格的政府審查與登記程序,內容不得「危害國家安全」、「鼓吹共產主義」、「妨害善良風俗」。這些詞彙看似正當,實則模糊,為當局提供了幾近無限的解釋空間。一旦違規,出版者將面臨停刊、罰款、撤照,甚至刑責。
同時實施的《新聞紙條例》與《廣播電視法》則建立起對媒體的全盤監管體系。報社若想續刊,需每年向政府申報內容綱要、記者名單、發行數據,並接受「輿情檢討」。主管機關(如新聞局、警備總部)擁有即時封殺新聞、撤銷刊號的權力。這意味著,報社的一紙執照,系於政府的一句話。
當時的新聞人,往往不被視為記者,而被當作「輿論戰士」。在記者訓練班與新聞學教材中,記者的第一要務不是查證真相,而是「穩定民心、配合政策、宣導政令」。新聞採編流程中,最重要的一環是將初稿交由「審查官」過目。有些報社內部甚至設有專門的「自律小組」,對稿件進行「愛國校對」。
每週,新聞局會向各大報社發佈一份「禁載新聞清單」。這份清單羅列出「不可報導」的事件——有時是一宗工人抗議、有時是一則政治謠言,甚至包括藝人自殺、名人婚變這類「破壞社會穩定」的報導。傳聞中的國軍走私、官員濫權、教師罷課,無一能見諸報端。記者之筆不是書寫世界,而是刪除世界。
這樣的制度造成了台灣新聞史上一個獨特現象:「三中一華」格局的形成。即,《中央日報》、《中國時報》、《中華日報》、《聯合報》成為當時幾乎壟斷的四大報系。它們或直接隸屬國民黨黨部、或由親黨人士經營,頭版幾乎日復一日刊登同樣的政令、政策、訓示。新聞成為政府公報的延伸,而非社會觀察的結果。
但也並非所有新聞人都甘於此道。1950年代末期,雷震、殷海光、胡適等知識份子共同創辦《自由中國》雜誌,試圖在體制內提倡政改與思想自由。雜誌主張「民主建國」、「反對黨專政」,曾發表〈我們對時局的看法〉等尖銳評論文章,引發廣泛關注。然而,這樣的「異議」很快遭到封殺。
1960年,雷震被指控「知匪不報」,遭軍法審判入獄10年。《自由中國》被迫停刊,殷海光也隨後遭撤職查辦。這一事件標誌著台灣黨禁報禁體制對思想異端的「零容忍」原則,也讓一整代自由主義知識份子陷入沉默。
制度之所以可怕,不僅因為它能懲罰發聲者,更因為它讓沉默變得合理,甚至被視為美德。
那是一個,人們學會將筆藏進抽屜、將真話留在枕邊、將懷疑吞入肚中的時代。
而新聞,則成為一項僅供觀看、不可觸摸的儀式。人們每天打開報紙,看著那些經過多層濾網後依然閃爍著政治正確的文字,就像在讀一封永遠寫不完的家書——只不過,家從未真正開口說過話。
三、媒體成為政權的延伸:一場無聲的合作
在自由社會中,媒體應是公共權力的監督者,是社會真相的採集人。但在戒嚴台灣,它卻是一場國家機器下的合奏——節奏由政權定下,旋律則由報社奏出。這不是對抗的關係,而是協調的默契。
報紙,是每天清晨最準時的國家宣傳。
從1950年代起,《中央日報》作為中國國民黨的黨報,負責發佈最權威的「正確說法」。它的辦公大樓原設於南京,遷台後落腳台北,每日頭版必有「總統語錄」、「國策聲明」、「三民主義講義」。報紙的文字無一不是深思熟慮的政治符碼,它們不是書寫現實,而是塑造現實。
《中華日報》則與軍方關係密切,其新聞版面大多聚焦軍訓成果與敵情警訊;《中國時報》與《聯合報》早期雖為私營報紙,但在黨政壟斷的空氣中,也不得不與官方保持親近距離,才能確保刊號不被撤銷、印刷廠不被查封、記者不被約談。
這種合作有時是主動的。很多編輯與記者本就是軍警體系出身,或與黨政有深厚淵源。他們相信這是一場與共產主義對抗的輿論戰爭——在戰爭中,沒有中立,只有立場。
也有許多媒體人身處兩難。他們知道社會不只一種聲音,也知道有人在抗議、有人在受難、有人在思考不同的道路。但他們選擇閉嘴,因為那是一個必須自我審查的年代。審查不是強加的,它漸漸內化為一種職業直覺:遇到敏感題材,主動刪減;碰上敏感人物,改名避諱;若實在避不開,就學會「寫而不說,說而不明」。
電視新聞的出現,更進一步將媒體變成政府語言的擴音器。從1962年台灣電視公司(TTV)開播開始,到1970年代中視、華視成立,台灣的電視新聞完全由政府部門掌控。播報員被稱為「國家播音員」,每晚的新聞由行政院新聞局審定。畫面經過剪接,語氣經過訓練,觀眾每天從電視機中聽到的,是政令、是戰報、是紀律,卻幾乎從不聽見社會的呻吟與多元的想像。
有一次,一位老記者回憶當年說:「我們寫報紙,就像寫劇本。政府是導演,我們是台詞編輯;人民……從未被邀請登台。」
而就在這樣的制度縫隙中,偶爾,也有微小的顫動。
1964年,《中國時報》嘗試刊登一則關於學生貪污案件的短訊,但因未先報備,旋即被新聞局責令撤下,並限期登報致歉。這樣的處分,在當年被視為「越界教訓」,也是所有媒體的警示:你可以寫新聞,但不能寫問題。
政府不怕媒體「假新聞」,因為媒體沒有機會編造;政府怕的,是媒體「真新聞」,因為真相本身,就是最危險的政治。
當媒體與政權的界線變得模糊時,新聞便失去了其最基本的誠實。而當一個社會的媒體誠實不再,人民也就漸漸失去了區分虛實的能力。他們會相信報紙說的一切,因為除了報紙,沒有其他聲音存在。他們開始相信這就是世界的樣貌:只有敵我、只有頌揚、只有「正常」。
而這種「正常」,從來不曾正常過。
四、白色恐怖:文字與聲音的代價
白色恐怖,是台灣近代史上最沉重的陰影之一。從1950年代起,國民黨政權以「反共保台」為名,實行極嚴密的思想與言論控管體系,建立起遍及全島的監控、審查與軍法審判制度。在那個年代,「說錯一句話」不只是犯錯,更可能導致牢獄、酷刑,甚至失踪或死亡。
這並不是遙遠的歷史,而是每一位在1950至1970年代成長的台灣人所經歷的日常現實。那是一個,人們害怕開口,也害怕傾聽的時代。
國家機器如何「管理思想」
1949年台灣進入全面戒嚴,並於1951年由國防部保密局與警備總部主導展開全島肅清行動。伴隨而來的是《戡亂時期懲治叛亂條例》、《戒嚴法》與各類《保密法規》,賦予軍方廣泛逮捕、審訊、軍事審判與處決權。軍法審判成為對付言論與思想的最常用工具。關於這些法條的適用範圍,政府有極大裁量權。舉凡閱讀左翼書籍、擁有大陸親屬、參與學術討論、甚至在校內私下評論政局者,都可能被扣上「匪諜」或「意圖顛覆國家政權」的罪名。許多案件至今仍被認為是「製造出來的罪行」,目的在於警示整個社會不要挑戰權威。
1960年,《自由中國》雜誌創辦人雷震被捕。他原是蔣中正信任的高級幕僚,也曾任中央日報主筆。1950年代中期,他與一批自由主義知識分子(包括殷海光、胡適)共同創辦《自由中國》,希望在體制內推動改革。
雜誌刊登了許多呼籲民主憲政、反對個人崇拜、要求新聞自由的文章。它不是激進的反對派,而是溫和的制度改革者。然而,正因為雷震的身份與立場,讓國民黨更為忌憚——他所寫的不僅是真話,更是從體制內發出的質疑。
1960年9月,雷震被控「知匪不報」,遭軍法審判,判刑十年。《自由中國》也隨之停刊。這起事件震驚台灣知識界,許多過去仍存幻想的報人與學者,從此失去了最後一絲對言論空間的期待。不是激進才危險,是你試圖誠實,就已構成威脅。
殷海光則在壓力下被迫自我封口,辭去台大教職,晚年沉默、抑鬱。他曾寫道:「自由,是要用極大的忍耐和痛苦去爭取的。它從來不是政府給的禮物,而是人民自己掙來的果實。」即使到了1987年台灣解除戒嚴,法令上的限制放鬆,但思想控管的陰影仍未散去。
1989年,《自由時代》雜誌創辦人鄭南榕,因刊登〈台灣共和國憲法草案〉,被檢方以「意圖分裂國土」之名起訴。當警方包圍雜誌社,準備強行拘捕時,他在辦公室內自焚,堅決不讓言論自由的原則被污辱或妥協。他留下遺言:「我要為百分之百的言論自由而死。」
鄭南榕的死震撼了台灣社會。他的自焚不僅是一場抗議,更是對戒嚴時代遺緒的最後清算。他提醒社會:解嚴不等於自由,體制鬆綁不等於思想解放,除非言論自由真正被寫入憲法、寫入人心。
在白色恐怖下,媒體工作者與知識分子並非唯一受害群體。政府設立的「忠貞報國」通報制度鼓勵告密,校園、軍營、村落、報社、教會都有耳目。對於記者而言,編輯一篇新聞不是只需考慮受眾與事實,更要考慮是否「踩雷」。
「匪諜」這個詞,在那個年代無所不在。你與大陸有親戚?可能是匪諜。你在日記裡批評政府?可能是匪諜。你在社論裡使用「腐敗」這個詞?那是「污蔑黨國」,也可能是匪諜。
在高壓統治下,新聞從業者人人自危。許多報社的副刊主編與文學編輯,因為刊登敏感作品被約談甚至撤職。傳說中,有一則文學小品,僅因為一句「海風在咆哮」被認為有「煽動暗喻」,整版遭封。這些案例真假難辨,但正因如此,它們成為白色恐怖時代最真實的象徵——沒有人知道紅線在哪裡,只知道它會隨時移動。
在封鎖之中,真正的資訊,從來不在報紙上出現。人們習慣在廟口低聲議論,在課後偷偷交換消息,在家庭聚會時關上門才談國家大事。耳語,是那個年代最真實的新聞管道。
對一個社會而言,當唯一可信的訊息只能以耳語流傳,這不僅是新聞體系的崩潰,更是公共信任的瓦解。人們不再相信報紙,也不再相信制度,只相信自己的直覺與鄰居的提醒:「這件事,不要講。」
白色恐怖的時代沒有絕對的邊界,它像一種深埋在集體記憶中的壓力感,直到今天仍會在某些瞬間被觸動。
它提醒我們:新聞自由,從不是天賦的,而是穿越黑暗與火焰後留下的東西。
五、沉默中的微光:抵抗、記憶與暗地傳播
在漫長的黑夜裡,光從不會完全熄滅。哪怕只有一束微弱的燭火,只要有人守著,它就足以點亮記憶,照見希望。
白色恐怖不只帶來沉默,也激發了某種不屈的低語。當官方報紙只刊登一種聲音、當新聞變成政令的延伸,一些人選擇悄悄留下不被容許的真實。他們不一定高舉旗幟,也不一定喊口號,他們只是相信:如果我們不能說,就至少要記下來;如果不能記下來,就至少要傳下去。
學者、學生、編輯:他們藏了一個真實的台灣
1970年代的台灣,表面風平浪靜,實則地下思潮暗流湧動。大學裡的學者與學生,在課堂之外私下討論馬克思主義、批判民族主義、交換海外出版的書籍與期刊。這些行為在當時被視為「思想偏差」,卻在年輕人之間悄悄流傳。
有些教授在課堂外偷偷影印文章,製成油印小冊,流通於學生手中;有些學生把香港出版的《春風》雜誌帶回宿舍,在夜深人靜時分批誦讀;還有些記者,在報社審查制度之外,用手寫的方式紀錄那些「被拿掉的段落」,保留著歷史的另一面。
地下出版物如《美麗島雜誌》、《夏潮》、《八十年代》等,在這樣的縫隙中誕生。它們可能沒有正式的註冊,也從未出現在報攤,但它們的內容鋒利、有生命——它們談社會不公、批評威權統治、呼籲台灣的未來由台灣人自己決定。
這些雜誌的編輯室常設在普通民宅的廚房或倉庫裡,印刷機是偷偷借來的,紙張是從朋友工廠運出來的,發行則靠朋友的朋友,一個信封、一個背包地傳出去。他們知道風險,但更知道沉默的代價。
在所有抵抗者中,台灣基督長老教會是一股異常堅定的力量。自1970年代起,教會不僅關心信仰,也積極介入人權與社會議題,成為當時少數能夠組織起來發聲的公共空間之一。
他們發行的《台灣教會公報》不受新聞局掌控,勇敢報導政治受難者、政府侵犯原住民土地、軍隊對學生的監控等議題。雖然發行量有限,但在言論封鎖的環境中,它就像是一盞明燈。
更重要的是,當白色恐怖的機器啟動時,許多被捕者的家屬無處可求助。是教會,幫助他們找律師、送衣物、寫信探監。有時甚至由牧師親自陪伴審訊,為受難者祈禱、作證。對這些家庭而言,信仰提供的不只是慰藉,更是一種與體制對抗時尚存的人性與尊嚴。
在嚴密監控與新聞封鎖下,最真實的資訊,不在報紙、不在電視,而在人與人之間的耳語中流轉。
有人記得,在市場裡,賣菜阿嬤會悄聲說:「你知道嗎,昨晚抓人了。」有人記得,某位高中老師會在下課後拉住信任的學生,小聲提醒:「別太大聲說你爸被請去談話了。」有人記得,某個星期天,在教堂洗手間的鏡子後,貼著一張印刷粗糙的傳單,上面寫著:「還有人記得嗎?他們還關著。」
這些耳語,就是那個年代的新聞。沒有標題,沒有署名,但真實無比。
他們也許不能改變制度,但他們保住了社會對真相的敏感——而這,正是民主轉型得以發生的前提。
今日我們回看那段歷史,容易以「抵抗」為名,將這些人浪漫化。但當時的他們,大多數不是英雄。他們是普通人,在無法選擇的時代,選擇了不完全沉默。正是因為他們的微小行動,讓整個社會的記憶沒有徹底消失。
有人守住了筆記,有人守住了歌,有人守住了一份發不出去的報紙。這些記錄,變成了島嶼記憶的另一面,也成為後來台灣社會能轉型、能反思、能寬恕的根基。
當歷史的正史刻在國家紀念碑上時,這些人留下的,則是島民的記憶之書。
六、結語:從這樣的年代走來
我們往往習慣將歷史視為過去式,像翻閱一份泛黃的報紙。但有些歷史,不只是過去,它活在記憶裡,也活在今天的我們之中。
當我們打開手機,看見五花八門的新聞、社群討論與意見碰撞時,很容易以為這樣的多元與喧囂是自然的——但對台灣來說,這樣的自由,是歷經漫長黑夜後才慢慢迎來的曙光。它不是一次性解封的禮物,而是一場場抵抗換來的日常,是每一位不願噤聲者留下的微光拼湊而成。
白色恐怖年代的台灣,是一個媒體不能說話的社會。一份報紙代表不了真相,一條新聞也無法回應人民的苦難。真正的資訊,藏在耳語裡、日記裡、獄中書信裡;真正的新聞,不在印刷廠,而在印刷廠之外。
所以我們必須思考——當媒體不能說話,社會還能記住什麼?
歷史告訴我們,當一個政權開始決定什麼可以被看見,什麼必須被遺忘,失去的將不只是新聞自由,而是社會的記憶力與道德免疫力。而當整個社會遺忘了如何提問,沉默就會變成習慣,甚至變成安全的選擇。
今天的台灣,已經不再是那個記者寧可自我審查、學生因讀書而被捕的台灣。但它仍然背負著那些時代的痕跡——在每一位老記者的沉默眼神裡,在每一座監獄遺址的石牆後,在每一條被重新命名的街道中。
對我們這一代人來說,這段歷史不是用來感嘆的,而是用來回望與警惕的。
因為我們終究要問——如果一個社會能從38年的封閉、審查與恐懼中走出來,那意味著什麼?
它意味著,記憶有力量,記錄有意義,沉默並非必然;更意味著,我們今天所享有的說話權利,是從那些不能說話的年代中走來的——是走過文字變成罪證的時代,走過新聞不能提問的時代,走過思想被規訓、聲音被切割的時代。
當你在今日的媒體環境中,看見亂象、偏頗、甚至惡意,也許可以失望、可以批判,但請不要冷漠。因為新聞自由從來不保證完美,它只保證你有選擇的權利。而這樣的權利,是用沉默換來的,是許多人用一生證明:即使無聲,也有人願意為聲音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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