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 遺城 - 1 - 無論如何
我的出生是沒有意義的。
父母以至任何人都是這麼想的吧。不然,他們不會看著父母施於的各種毒打和虐待視而不見,就像是椅子被踢了一腳,飯碗被跌破,棉被被遺忘在雨裡。死物,談不上存在意義。
那,為什麼不在我沒有意識時棄掉?
畢竟,再少的米糧也是食物,再弱的哭喊也是吵,再虛的呼吸也是擾人。物件的存在沒有意義,那麼其存在便是浪費吧。對於貧民窟裡只喜歡錢的人來說,浪費是世間唯一的惡吧。
沒有意義,但能產生價值;即便其本身沒有任何價值可言。
就像斷了腿的凳,賣不出一分錢;只有沒有替代時提供丁點價值,倚著牆邊依靠片刻。我是不用付費的勞力,再虛弱的身體擔不起多少,也是偷呃拐騙時能被看到的背景。一碗水,一口飯,一隻路過的蟑螂,買有錢人的半秒憐憫,換一枚能買兩個饅頭的銅幣。
苟活下來的我,似乎能產生額外的價值。一個又一個的貧民窟後,我被賣到一處華麗得超出我認知的地方。裡頭的女孩很漂亮,臉上掛著微笑;即便覺得那微笑不同於人販子收到錢時的那般,我還是覺得美麗動人。
我沒有變成她們之一。
那個年華老去的女人對我很是不滿,只因女孩該有的我都沒有,虛弱的身體好不起來,苦力也幹不了。我是她一時走漏眼,錯手買入的虧本貨;用不著,賣不出,扔掉也費時費力。好不容易才在鞭打的快感裡尋得半分價值。
把我救走的和尚說,人的生命都是有意義的;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然而,他並不明白,死物,談不上生命;而我,不過是能勉強行走的死物。這死物走不了多遠,輾轉又是到了另一個貧民窟;我並沒從那輪迴裡逃出去。
唯一改變的,是生命這兩個字在我腦裡揮之不去,一步一步噬食我的意志;那推動我接受死物的命運的意志,被啃個不剩。我甚至依循不了過往從不質疑的步調,無法理解飢餓,無法理解疼痛,無法理解窒息;身體亦終於不由我控制,帶著一個失智般的靈魂,逃了。
他們一直在追。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追逐一件沒有價值的死物。斷腿的凳,何苦苦了腿?那刻,在懸崖前那刻,我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什麼;似乎,開初那命題是錯的。
跌落大河,沉進水裡,我只聽到一把聲音說:無論如何,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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