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梦

小时候写字丑得不像话，丑到老师批作业的时候，红笔一划，气就跟着上来了。我三天两头被叫到讲台前打手掌——打得啪啪响，打到后来老师都没兴趣了，我自己倒是有点羞了。

我想了个办法。先写在另一本破本子上，写到能看得懂，再描一遍到作业上。即便如此，也只不过是——从“鬼画符”升级到“勉强认得出”。换句话说，改头换面，实质不变。

考试时这招就不灵了——临场没得预写，只能写原样。结果老师看我字前字后风格不一致，干脆怀疑我作弊。真是人在家中坐，黑锅从天降。那时候我心里就认定了：写作这玩意儿，跟我无缘。

后来鬼使神差，当上了漫画家。剧本、剧情、画稿，全包。我对字还是没信心，成了省字大王。我的漫画里，很多时候连对白都没有。能用画面说的，绝不开口；不得不说的，也只写最少的字。那种港式、美式漫画里密密麻麻、絮絮叨叨的旁白，在我的作品里统统不可能出现。

不是没努力过。后来画得少了，我也尝试过写文字。当时刚有了电脑，丑字这事儿被技术奇迹般地解决了。我赶上了博客热潮，也写了不少。问题是，不会拿捏尺寸——说多了，说快了，说重了，早晚要出事。结果果然出事了。

于是我停了。不发文了。写字也只是用医生笔迹写在纸上，发泄一下，写给自己看。可惜，这也能出事。我才明白：写作，本质上就是一种暴露——把内心最阴暗、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摊开来给人看。要不就是自恋的扩张——把自己捧得比谁都大、比谁都重要。无论哪一种，都是危险的。

真正的作家，都是吃过无数苦头的——他们把尺寸拿捏得恰到好处，说多一分是矫情，说少一分是虚伪。写作就是这样一回事。

这几年，我也跟着世界变了模样。阴暗也好，自恋也摆在那里。所有的不堪，总得有个地方放置。于是，我又拾起了笔，写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