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yena鬣狗

一開始只是些玩笑。推他一下、藏他鞋子、往他水壺裡倒白醋……誰也沒當回事，連老師都笑著說「你們別太調皮」。我們笑得更放肆。

但後來事情變了味。有天，有人提議把他鎖在體育器材室裡，說是：測試膽量。那天我拿著鑰匙站在門口，看著他在角落裡一臉驚恐。他沒哭，也沒罵人，只是重複說：「你們開門啦。」

我們讓他在那裡過了一整個夜晚。第二天老師來問，大家異口同聲說：「不知道，可能他自己睡著了沒出來。」他沒反駁，臉色蒼白。

我卻說：「又不是我關的，我只是拿鑰匙。」話才出口，我就知道自己錯了。

那年我們都還年輕，年輕得像一場燒起就來不及熄滅的火災，燒得急，燒得亮，也燒得毫無方向。

他是轉學生，來的時候沈默寡言，一身舊衣服，講話有南方口音。我們那群人給他取了外號，叫他「鬣狗」。因為他笑的時候總露出牙齒，有點怪，像在等著咬人。

不久後，他又再轉學。我們繼續上課、畢業、各奔東西。

我忽然想起「鬣狗」，我們以為自己是玩笑的主角，其實一直活成了鬣狗的樣子。明知不對，卻讓躲在自大又自卑的潛意識，不動聲色地撕咬一個比我們更弱的靈魂。

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忽然聽見風裡有某種聲音，像笑聲，也像野獸喘息。

空氣裡有一種濕土的味道，和時間的腐朽味混合在一起。那些年，我們做了不少錯事。而其他人選擇沉默。

我沒有回話，甚至沒有反駁，沒有人揭發我們。一如老房子裡的霉味，潛伏多年，從未消失。

一直以為自己逃過了「審判」，直到這一次回來，才開始明白：有一種「正義」，是靜靜地跟著你，沒聲不響，卻在你放鬆警戒的時候，用回憶狠狠咬住你。

我陷塌在舊沙發上，近乎灰色的陽光從窗照進來，時間彷彿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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