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993年・三崎篇
三崎把閣樓的窗子開了一點。只是一點。風從南邊吹進來,帶著紙灰和塑膠布的氣味。地板咯吱咯吱地響著,是舊木頭快要裂開的聲音。
他坐在那張被曬得褪色的墊子上,膝蓋擱著錄音機。那個男人還沒來。三崎把錄音機打開,聽著自己事先錄好的電車廣播測試音:「下一站,滝の茶屋。つぎは——。」聲音很假,可也正因為假,那個人才會信是真的。
他終於來了。
穿著一貫的米色短袖襯衫,手腕上那塊鍍金早已脫落的舊手錶咯噠作響。他邊喘氣邊爬上閣樓,一邊嚷著:「你說錄下來了?開什麼玩笑啊——」
三崎沒看他。只是慢慢把那卷磁帶舉起來給他看。
透明塑膠盒裡是一盤從便利商店隨手拿的空帶,標籤上貼了白紙條,工整得近乎冷靜。
「七月二日・傍晚」
他拿過那盒磁帶時手有些抖,三崎注意到他手背上的汗在夕陽裡發亮。他說:「你想怎樣?錢?還是你想嚇我?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小子?」
窗外有蟬在叫,很響。
那股午後汗味混著牙膏味,一直是他身上的味道。
那一刻三崎其實什麼都沒有想。他只是看著那個男人腳下那塊鬆動的地板,是他昨天晚上偷偷割鬆的。他知道那個人會往前一步,因為他習慣性地逼近人。
咯吱——
一聲不大,但在三崎耳朵裡卻像斷裂。
然後他就不見了。像是整間閣樓突然抽走了一團影子,連聲音也一併被風帶走了。
三崎沒有低頭去看樓下。
閣樓那一角底下正好是樓梯間的空井,從廚房看不見,從外面也聽不出聲。那塊天花板常年微塌,像被誰壓過似的——現在空了,一聲不響。
他關掉錄音機,把磁帶塞進抽屜最裡面,鎖上。鑰匙夾進舊畫冊的封皮夾層。接著,他把閣樓的門合上,用外婆的鉤針把門環卡死。
然後他下樓。
六點四十二分。電飯鍋還沒響。
他坐在榻榻米上,手上拿著一本詞典,手指卻一直在膝蓋上摸索,像在找一樣什麼沒帶走的東西。也許是汗,也許是鑰匙,也許,是那個聲音沒響的瞬間。
風很熱,窗簾一動不動。
屋裡靜得像沒發生過什麼。
1995年,阪神地震。
那間閣樓塌了。
鑰匙、磁帶,還有那個人,都沒能找回來。
三崎想,他終於可以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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