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81）

人生在某個時刻，總會有一段自己也想不明白的日子，過得混亂，也過得沒來由的歡樂。

教授第一次來我家的時候，曾經嘆息了一下，說：「你是這樣生活的嗎？」

那時的我，還解脫不了面對比較之後的恥辱，所以硬邦邦地回復了一句。這樣的話，我現在真是根本不想記起。因為教授的感慨，并沒有錯，只是我那時候還不明白，一個人的生活，並不是可以按照想象而活的。該是什麽樣子，就會是什麽樣子，除此之外，逃避也好，硬扛也罷，最終都只會按着既定的節奏去生活。

那真是一段頹廢而放蕩的日子，想一想，我和我的室友們，誰都沒有正經工作，竟然就那麽活下來了。到底是靠什麽來維持一日三餐，或者兩餐、一餐的生活呢？還是說，我們就算躺着喝涼水，也能堅持一週的時間？

其實我們都在努力的尋找工作，而且還打了很多零工，比如說老鼠草吉，就幫別人彈三絃，雖然不很多，但總是斷斷續續的有。我則找了一個給人寫稿的任務，沒有署名，只有辛苦錢那種。我其實不喜歡那份工作，但在那裏，可以免費看到很多小劇場的喜劇——只有喜劇，沒有人會願意買票來這裏看莎士比亞。

事實上，直到多年後，我遇到第一個偉大詩人的老鄉，才弄明白，他也一樣要依靠現代版，才能弄懂那些坑坑窪窪的臺詞。

「你喜歡嗎？」

「你喜歡嗎？」他的反問正說中了我的答案。

教授帶我離開。事實上，我也沒想到，這就是和阿吉的最後一面。到了今天，幾乎所有人都在尋找從前的好友，但最終離開地球的人，并沒有誰達成所願。我們尋找的人，已經早早離開了。

U聽我說話的時候很專心，她會放下書，靜靜聆聽。

我反思自己，是不是又重複講着同一個故事，當我確定沒有，纔會繼續講教授，講老鼠阿吉，講每一個U不知道，我卻還能回憶的人。因為我知道記憶的不可靠，未來的我，也許就忘記了正在講述的一切，而U能夠幫我記起。

我們喝完了又一杯咖啡，決定離開，而那幾個年輕人，正在唱歌。

「還沒醉啊，還沒醉啊。」一個人高聲喊着。

這是咖啡館，不是酒吧啊。

但我看到老闆似乎有些懷念似的看着他們，并沒有阻攔，而此時的樂曲，早已換成了一首搖滾。

「四月三日，日食那天，我找到你的家。你的爸爸媽媽，都不在。只有一個兄弟，就是那匹要被賣掉的老馬。我哭了，我哭了，在你爸媽回來以前，你讓我趕緊逃跑，帶着馬，也帶着她。」

那個要聽古典樂的年輕人，此時跟着唱得走調，卻仿彿更加貼近了原唱。

其他人都搖着頭，高高低低地圍在他身邊。

「來杯酒吧，來杯酒！」

但老闆仍然搖搖頭，不是因為他不情願，而是這裏沒有酒。

我開開門，讓U先走，最後又看了一眼他們，默默說了一句：再見，年輕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