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十年后，我发现应试教育是个骗局

又是一年高考，我好像特别不能接受我的高考已经过去了十年这件事。

这十年对我来说是一个祛魅的过程，对专业祛魅，对学历祛魅，对工作祛魅。

我发现，高考这条独木桥，通往的不是人生的康庄大道，而是遍布荆棘的曲折迷宫。而我却一直没有走出来。

今天这篇文章，想写写那些关于高考，关于应试教育背后的真相。

上了985、211，真的一无所有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八九年前微信上流传的那篇推文《我上了985、211，才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在那个经济上行，机遇遍地的时代，其实我并不懂那篇文章。我还在相信着，我们可以靠着学历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过上一种理想的生活，我觉得这就是学历赋予我们的财富。

后来，当我毕业后，面对着这个经济下行，内卷严重，打工人沦为为牛马的时代，某一天，我突然想起来这篇文章，猛然发现，原来，还真是一无所有啊。

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擅长什么。 这些年来，我尝试过不同的行业，体验过不同的职业，但好像这些只是在增加我的习得性无助罢了。我与曾经向往过的大厂无缘，也一次次在工作中收获着负反馈，在屎上雕花的狗屁工作中空耗人生，消磨尽了青春的全部热情，失去了对人生的憧憬与希望。

我发现我成了一个社会差生。 不擅长社交，不懂察言观色，不懂沟通协调，在人多的地方总是怯场，永远是群体中的边缘人，甚至在需要认真仔细完成的一件件小事中出错。在那些带着自信的光芒，闪闪发光的人面前，我像一粒隐入空气的尘埃。 除了一纸毕业证，和一份让我每天觉得上班如上刑的狗屁工作，我一无所有。

我那些在职场如鱼得水的同事们，又如何呢？

他们中，不乏名校出身，学历耀眼的好学生，有上海交大、同济、中大的，还不乏港中文这种海外名校的毕业生，在花了几十上百万读书后，和我一样做了一名完全发挥不出任何专业技能，只为一个毫无意义的体系贡献价值的螺丝钉。

他们是真正的好学生，积极上进，会来事，会表现，就像学生时代的班干部，在工作中继续着他们的卷王人生。相比专注提升做题技能，但好像啥都没学会的社会差生我本人，他们无疑是优秀的。可这又怎样呢？只不过是更优秀更合适的螺丝钉罢了。

我们这些办公室里坐在暗无天日的办公室里过着缺维生素D的生活的螺丝钉，又真的比那些外卖员、保安、网约车司机、修理工、农民拥有更多吗？

学历，仿佛是一条枷锁，把我们困在那名为主流标准的轨道上，我们拿着那点勉强度日的窝囊费，失去的却是阳光、自然、快乐，以及最为宝贵的青春。

文科生困境，是因为社会根本不需要知识

文科生的命运颇有戏剧性。

作为学新传出身的文科生，我其实很感谢文科给我带来了一个认识世界的机会。在高中，地理课让我们领悟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历史课让我们把握着时代的脉络，唯物辩证法则帮助我们奠定了批判性思维的基础。在大学，我知道了算法的真相，传播的原理，新闻的真实性与客观性，以及该怎样打造出一款以用户为中心的产品。我以为我们真的可以靠着所学去实现一点自己的人生价值。

可是工作后，一切全变了。我们要成为那个为了流量无限降低下限的人，一边吃着人血馒头一边粉饰太平。要为了领导的情绪价值，为了不出错，付出高昂的成本去应付层层加码的流程，繁复的形式主义。

张雪峰说：“文科就是服务业。”社交媒体上也充斥着对文科的嘲讽：月入3k，找不到工作，随便一个人都能取代……

确实如此，因为我们所学习的，根本不是这个社会所需要的知识。

正如《秦制两千年》中说，皇权与官僚施政的主要意图，是尽可能提升汲取人力与物力的强度与总量，所以他们追求国富民弱，限制思想，阻碍言论。历史是个圈，秦制如野草一般一次又一次“春风吹又生”。

文科是通过知识与思考，寻求社会进步与解放的学科，但可惜，资本与权贵并不希望我们知道，也不希望我们解放，他们需要的只是一枚又一枚听话而好用的螺丝钉。

于是文科生上学有多快乐，工作后就有多想死，我们被要求会来事，提供情绪价值，成为一名服务者。却没有人关注，这个学科最初的价值。

不可逆的创伤：应试教育让我们失去了什么

某种程度上，我是应试教育的胜出者。一直以来成绩不错，考过年级前十，班级第一，最后也上了211。但我从小就不认同应试教育，从小学开始批判学校的规章制度，在高中时，每天都盼望着高考结束，解放日到来。我也从不是个听话的孩子，喜欢投机取巧，钻研答题套路，不考的就不学，而不是按照老师的要求按部就班。

我以为我可以被称为一个应试教育的反对者，但后来才发现，做题家说的就是我自己。

除了答题，我好像不知道我擅长什么。沟通能力一塌糊涂，组织协调能力完全为零，我是群体中那个边缘人，是永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与别人格格不入的笨小孩。这些能力高考不考，甚至在应试教育阶段，因为性格内向不擅长社交，我反而成为了老师眼中的省心孩子，小学拿过数次“文明礼仪标兵”，而我也理所当然地觉得社交能力并不重要，舒服自在地生活在自己的世外桃源。直到工作以后，当我意识到原来社交很重要的时候，却早已错过了社交能力发展的关键期。

应试教育是一种普鲁士教育模式，以工厂化流水线式的形式批量生产着做题家，通过规章制度打压个性是提高教育效率相当好用的方式。于是，我们从小到大都在经历一种高压的模式，学习之外的一切都是不应该的。走廊里不能说话跑跳，指甲不能超过一毫米，刘海不能过眉，上学必须戴红领巾和校签，上学不能带课外书，座椅底下不能有垃圾，校服里不能穿帽衫，冬天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上课间操只能穿薄薄的秋季外套，写作业错一个字就要撕掉重写……我的学生时代就像一场大型的规则怪谈游戏。违反一条，就是各种打骂、体罚，甚至还发生过老师把学生的嘴粘起来在讲台上罚站的恐怖故事。 而这些规则唯一的作用好像就是给我留下心理阴影。 在恶魔一样的班主任的高压下，我度过了一个忐忑、内耗又恐惧的童年。而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走出去。小时候怕老师，长大了怕领导，在权威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我害怕抛头露面，害怕被批评指责，害怕承担重要责任，害怕在群体中表现自己，总是觉得自己做不好。因为在最该被宽容，最该被温柔对待的年纪，我面临的始终是各种各样的指责，从未体验过被好好对待的感觉，所以就觉得好好对待不会存在，也就很难去安然面对这个世界。

其实国家确实有在尝试改变，比如我小学的时候就在提倡素质教育了，比如我听了20年减负的口号，比如用各种政策来促进学生参加体育锻炼。但问题是，我们在以应试教育的模式发展素质教育。 小学时学校每年考核中队会，于是班主任带着我们练了一次一次又一次，练到最后，连我这个没有一句台词的观众都能熟练背下每位主持人和演员的台词。最后班级蝉联中队会评比的年级第一，但是现在想想只觉得讽刺。

体育锻炼本是好事，但细化到学校，就转化成了让体育好的人得不到锻炼、体育差的人要了老命的强制跑操。我忘不了小学时候因为老师要求每个人跳绳踢毽子数量达标，而我练了一个周末还是过不了的恐惧与折磨；还有那些年一次次的广播操比赛，因为做不好在一个个午休时间被罚练操的折磨，被安排在男生队伍里参赛的羞愧感；还有体育中考前训练的痛苦与忐忑，以及大学里的期末对体育考试的担忧……

于是，恨透了这一切的我，毕业后再也没有主动参加一次体育锻炼。但我记得，在读小学以前，我明明是个还挺喜欢跑跑跳跳的小孩。

人该往四处走，但应试教育拦住了路

应试教育让我们在最该探索的年纪困在书桌前，我失去了探索世界，认识自己的机会，然后付出庞大的试错成本，却一步错步步错。

我们在全然不懂社会，也不懂自己的时候，被要求选择学校和专业，于是有了一个又一个因为专业不合适而痛苦的大学生。而更严重的是，大学生不多的认知其实好像也很难做出适合自己的选择。于是要么随大流考研考公，要么勉强找一份工作，但好像不管哪条路，都不会快乐。

讲讲我的例子吧。出于对应试教育的叛逆，我选择了看起来更开放，更讲创新的新传专业。但是到了大学，我却突然意识到我和我的同学差距好大，原来有人初中就开始写诗了，原来有人对文学很热爱也很敏锐。于是我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专业。但其实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不知道，我到底是真的没天赋呢？还是因为应试教育让我和那些自小就有机会积累很多的同学相比，输在了起跑线上呢？ 可是在这个试错成本相当高的国度，我好像很难再有机会验证了。

后来我因为对体验app的兴趣，决定去往产品方向发展。当年我看着网上的经验分享，说产品经理要有沟通协调能力，而我这个从小i到大的i人，甚至没有意识到沟通协调意味着什么。于是出于应试教育的惯性思维，我想当然地忽略了那条，因为在我认知中，只有那些列在书本上，需要被学习的知识，以及工作中要用到的专业技能才是真正需要的，至于其他东西都是虚的。最终结果自然是，我的产品之路并不如意。

其实换个角度想，天赋也不那么难找。作为在应试教育中取得了还不错结果的同学，我有一项早已经被验证了的天赋，那就是学习能力。但是，经历了应试教育的压榨后，我对学习充满了厌倦，也根本不会想接触关于学习的一切。 于是我的大学都是在对知识的厌倦中度过的，我不愿意阅读一本专业课书籍，没耐心听完那些专业课通识课，看到理论就觉得头大，看到需要背书的科目就劝退。直到毕业许久之后，又一次翻开了我的专业书，我突然发现那些内容其实本来很有趣，用理论所串联起的框架去理解世界是一件很妙的事情。我产生了对新闻理论、对人文社科的兴趣，但可惜为时已晚，在这个时代这个年龄，我不太可能再去深入研究那些学科了。

而应试教育最可怕的地方是，它让人失去了心气。 我们因为一句“高考改变命运”，拿出来此生最大的毅力应对高考，希望能够过上一劳永逸的生活。但根本没想到，原来那只是艰难人生的开始。而从小到大被推着走的我们，好像就此失去了力量，在一个崇尚主动的世界里，我们却难于学会主动，也再难集中精力，真正为自己努力一次。这甚至可以说是往后一次次踩坑、碰壁、习得性无助的源头。

后记

写这篇文章，并不是要否定高考。

即便是教育内卷、学历贬值的当下，我们还是需要那张学位证，它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依旧是个准入门槛。但是追求多考一分超越千人，就是一种低效内卷。高考只是人生中的一小步。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那一点分数之差根本算不得什么。而为青春留下一点探索自我的时间，却可能实现弯道超车。

另外，高考没考好就更不是啥大事，后面的人生，比高考重要的事情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