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之書
( ),是在荊棘裡摘無花果,在蒺藜中採葡萄。
不是果實吸引我們,而是刺。
語言本身即荊棘。
它守護真理,使之不可及。
我們必須受傷,方能靠近。
在思考的荒原上,果實並不生長。
它被掩埋,被拒絕,被時間的塵覆蓋。
我們挖掘,並非為了找到,而是為了仍願尋找。
每個句子都以疼痛為代價。
每個概念都是一種失血。
論述——是理性留下的疤痕。
無花果。
花隱於果中,如思想藏於語言之腹。
綻放被反轉,顯露即毀滅。
論述之花,生於遮蔽。
蒺藜。
世界的碎片,現實的鐵屑。
思想被它劃破,語言滲出微光。
甜美從不屬於原野,而屬於傷口。
在書寫之中,時間不是前進,而是回返。
每個句子回到它的起點,
每個思緒在生成中腐爛。
論述的真理,不是明亮的光,而是一種緩慢的黑。
思想如發酵。
葡萄在暗中腐爛,真理從裂縫滲出。
語言的氣味變酸,變重,變得可飲。
我們喝下它,稱之為理性。
論述者,是夜的採果人。
他手中的燭光搖曳,
每一次閃爍都照出懷疑的形狀。
他靠近,也遠離。
思考即是一種距離。
有時他以為摘到了果實。
其實,只是觸到自己的血。
那血像酒,像知識未熟的渾濁。
他飲下,咳嗽,繼續寫。
語言並不屬於他。
他只是通過它的人,一道通風的傷口。
文字穿過他,如風穿過斷樹。
聲音留下,意義離去。
論述的完成不是結束,而是放手。
讓語言倒流回黑暗。
讓思想自行腐爛成另一種秩序。
於是,荊棘不再是敵。
蒺藜不再是阻。
它們成為唯一的土地。
在那裡,寫作者跪下。
他不祈禱,只呼吸。
血與墨混在一起——
那是他僅存的真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