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选择了行人稀少的那一条路

如果我从没学会“乖”这件事，不对，这个主题似乎是为那些比较“乖”的人准备的。所谓的“乖”，按我理解，大致上是按照大部分人的生命轨迹，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比如小时候就上学，好好读书好好考试，考入理想的大学，毕业后找份好工作，然后结婚生子。

而我好像，比较“不乖”，在上学的时候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同学们的宣誓仪式那么马虎，心里就想，我绝不要跟这样的人站在一起；为什么大家的理想是考上理想的大学？考上之后呢？为什么课本里说的东西，没有人质疑？为什么语文课总是要我们总结中心思想？

然后，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越来越多时，可能就得在行为上体现出来了。在大家都在读高中时，我去了学武术。他们的理想是考上理想的大学，我的理想是成为一位武术家。

所以，如果我真的学会了“乖”这件事，那么，我会压制一下初中时那些爱好：武术、周易术数、诗词（这个能被主流接受，应该不会有太多压制）、哲学、心理学等等。哲学和心理学在高中时期估计也是要被打压的。想想看，当你终于了解到，所谓唯物唯心这些立场，在哲学中真的没那么重要，这思想得有多危险？想想看，你还在青春期，就开始了解弗洛依德写的那些对神经官能症的解释（通常都与性有关）。

所以吧，如果我真的学“乖”了，那么好多东西都需要我压制一下，或美其名曰：暂时放下。然后接受那残酷的高考，然后考入理想或不理想的大学。我不知道小时的那些棱角会被磨掉多少。当然，肯定也会有一些好处，比如我可能比现在的生活更稳定，挣钱更多一点，我可能已经有家庭有孩子了。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都是表面上的刚刚好。

事情会这么顺利进行吗？我那些自然生发并随时准备好野蛮生长的那些想法，真的会藏匿着不发芽吗？如果某天下午，当我昏沉地从午睡中醒来，然后我泡一壶茶（那时的我应该会有一套茶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喝咖啡），这内卷的社会环境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找不到生活的意义，虽然我也知道生活本身毫无意义，需要我们赋予。我不知道那时的我会不会读到阿伦·瓦兹，即使不会读到，恐怕在心里也隐隐有他提到的那种感受：我们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两件事情构成的：从事枯燥无味的工作以赚取收入，以及经由间歇的狂热而昂贵的物质享受来寻求沉闷中的解脱。这些揭晓被认为是真正的生活，是必要的工作之恶所达成的真正目的。我们猜想，做这种事情的理由是可以养活一家人继续做同样的事情，并由此养活自己的后代……而且这样无限地继续下去”。

可是这些想法对于处在某种社会环境下的家庭来说，恐怕是很危险的。它可能在召唤我肩负起对自己的责任，而不是通过肩负家庭责任来逃避那种原始的生命力。

但是，话说回来，那时的我，还会有心力对自己负责吗？我比较怀疑，事情都到那一步了，我也很难脱身。或者说，我也早已从家庭生活当中找到或自认为找到了自己的一生。

于是，当我看着妻子、孩子、父母坐在饭桌前一起吃饭时，可能就回到所谓的“现实”中。我其实挺恨这个词的，大家都说现实现实，可是，现实就是你们、我们一起塑造的呀！“现实”是什么？“现实”让我想吐，它堂而皇之地遮蔽了“真实”。

再次回来，回到这现实生活中，我也只能把内心未能实现的愿望寄托在孩子身上，如果我个人有觉察，这部分可能会减轻一点。我记得我小时候想学的东西有爵士小号、作曲、哲学（尤其想去国外留学读哲学），可能这些，我都想给孩子提供，不一定是强迫他去学，但会引导，在他的成长环境中营造音乐、哲学等氛围。

如果我学乖了，大概会是这样吧。然而我并没有学乖。

未选择的路

[美] 弗罗斯特

黄色的林子里有两条路，

很遗憾我无法同时选择两者

身在旅途的我久久站立

对着其中一条极目眺望

直到它蜿蜒拐进远处的树丛。

我选择了另外的一条，天经地义，

也许更为诱人

因为它充满荆棘，需要开拓；

然而这样的路过

并未引起太大的改变。

那天清晨这两条小路一起静卧在

无人踩过的树叶丛中

哦，我把另一条路留给了明天！

明知路连着路，

我不知是否该回头。

我将轻轻叹息，叙述这一切

许多许多年以后：

林子里有两条路，我——

选择了行人稀少的那一条

它改变了我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