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生與死〉|第四題:倘若我身在深淵
非得為社會帶來貢獻不可嗎?
當然,我並不是說窮苦人家不可以為社會帶來貢獻,只是我非得心懷如此遠大的夢想,並刻苦地長大嗎?
成長已經足夠辛苦,在艱辛的童年、窮苦的家庭中長大,如果父母還想虐待自己,甚至其中母親入獄、父親嗜賭酗酒怎麼辦?我還得要心懷大慈大悲的夢想,以拯救社會為己任?我光可以把自己的靈魂與肉體湊在一起,完整地不分開就已經很好了,若我真的成長在極端高風險的家庭,我根本不想為社會帶來貢獻,或應該說我「無法想像」為社會帶來貢獻這件事。
「拜託喔!我光不要給社會添麻煩就已經很棒了好嗎!」。

階級很容易再製,相對於其他家庭來說,缺少愛、缺少資源的出身本身就是極大的弱勢,這並不是什麼危言聳聽,而是:「金錢並不是唯一的資源」,人脈、生活方式、品味、機遇,這些都是不同階層的家庭會承襲的,也是成長環境中賦予的,相同的努力並不會在不同階級中的孩子中造成一樣的流動。也許你在中產家庭中可以靠親戚在某間學校認識名師,但你認為一個雙親總有一個人缺席(包括被關、死亡或人間蒸發),唯一剩下的親人還得要你從學校帶營養午餐剩菜回家幫忙餵食,這樣的家庭中成長的孩子有這些資源嗎?我想答案不言自明,我並不認為一定沒機會,也不一定認為這樣的階級不可能翻轉,但「真的很難」。
想想,若一早起床得幫臥床的父親翻身拍背、餵食、餵藥,把東西收拾好後姍姍來遲地上學,每天比同學少聽兩節課。同學的在討論的動畫跟暑假要去哪裡玩之類的話題完全跟不上,因為你得在家照顧半身不遂的父親,大家(很有可能地)當你是異類,背地裡總是說你身上很髒、衣服很破舊,雖然老師對你不錯,但你感覺的出來他們總是帶著「憐憫」,中午吞下一整天少數可以悠閒吃飽的營養午餐,並打包一些回家當晚餐。下午你已經累攤了,因為清晨五點就得起床的你太過辛苦,只能趴在桌上睡死,於是下半天的課你完全不知道在上什麼。自然老師是個嚴格的人,把書本摔到你臉上,問你:「為什麼昨天的回家作業都沒寫?」,你什麼話都說不出,因為放學後你還得幫家裡很多忙,哪還有時間「寫作業」。

於是回家後你得跟社工還有來巡訪的醫師說明父親昨晚的狀況,把午餐的飯熱過之後把父親扶起身用餐,並把社工帶來的便當冰在冰箱,打算明早當作早餐,當你忙完坐在床沿,驚覺已經晚上十點半了,作業又沒有時間做。
你關上燈,蜷縮在父親身邊,他拍拍你的背,對你說:「對不起,爸爸拖累你了。」,你抱著他纖細無力的手臂大哭,回想自己短短的人生卻留下深深的烙印,這麼地艱辛,在心底想著早已模糊的母親的面容,然後回憶她身上若有似無的味道,想像自己生在一個完整地、正常的,跟其他同學一樣的家庭,你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堅強下去。於是你哭著睡著了,隔天又是早上五點,你幫父親拍背、翻身、熱好便當當早餐、處理排泄物,並在床邊放了昨晚社工帶來的麵包,一邊穿上腳指頭破洞的襪子,背對著父親說著要注意的事情後,你背起根本沒打開過的書包又再度回到學校,心想:「自然老師又要罵我了。」,日復一日,不斷地循環。
先顧好自己吧!倘若我身在深淵!
這還不是最淒慘的故事,世間有的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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