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邊緣的選擇:長壽管理中心與回歸計畫

A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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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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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生命成為程式

我記得那天早晨,天色還沒亮,警示聲就響徹整棟樓。銀色運輸車停在我門口,冰冷的光反射在窗玻璃上。我已經不記得自己第幾次被送到這裡——「長壽管理中心」。這座專門接收 65 歲以上老人的未來醫療機構,以科技的極致精準,將人類的生命變成一場可以無限延長的程式。

我坐上車,思緒卻被拉回二十年前。那時,我還能自在走路、舉手、打掃房間;怕的只是突如其來的疾病或小小的痛楚。現在呢?醫學已經延長了我的生命——人工血管、器官移植、全天候健康監控——我的身體幾乎可以無限運作,可大腦卻越來越疲憊,意識偶爾飄散在空白中。

窗外的城市寂靜而冷漠,高樓林立,每棟大樓頂端裝著監控塔,測量每個老人的心跳、血壓、睡眠。政府聲稱這是「保護長壽人口的必要措施」,但我心裡明白,這是控制,是制度化的隔離。

這裡的生活看似完美:繁重的護理工作全部交給機器人完成,每一次翻身、餵藥、清潔、測量血壓——甚至連鼻胃管餵食也自動化,注射器定時注入營養液,每一滴都精準掌控。身體被照料得很好,醫療即時、飲食均衡、生活規律。每個人都維持在「最佳狀態」,不需擔心痛苦、跌倒或虛弱。

然而,這份溫暖背後,是徹底的控制。自由被削減,選擇被制度取代。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受制感。

身體的囚籠

我找到空隙,手上緊握著四腳拐杖,每一步都格外笨拙而突兀。我跑出管理中心,街道上空曠得出奇,只有健康、活潑、像年輕人一樣跳躍奔跑的老人。我顯得如此突兀,很快就被穿著制服的人員抓回中心。

回到中心,我的四腳拐杖成了象徵性的存在。這裡的人員笑容可掬,但我的心靈只能悄悄掙扎。閉上眼睛,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外面的世界早已將所有虛弱和衰老隱形,只剩下健康、活潑的老人表象。我的存在格格不入——既是逃離的見證者,也是制度選中的「異類」。

一個遙遠的傳聞

我的心靈仍在掙扎,但我找不到出路。在日復一日的無聊與寂寞中,我開始進行復健,但那只是一種機械化的例行公事。直到某天,一位為我們檢修機器人程式的年輕人無意間說出一個詞:「回歸」。

「那裡有真正活著的人。」年輕人低語,眼裡閃爍著光芒,那是我在中心裡從未見過的光。

這句話點燃了我內心深處早已熄滅的火焰。我開始認真進行每日的復健,不再是為了服從系統的指令,而是為了那個遙遠的目標。我扶著欄杆,一步一步地練習行走,中風後變得遲鈍的右腳,如今有了前進的動力。我將四腳拐杖握得更緊,它不再是笨拙的象徵,而是我通往自由的夥伴。

在日復一日的復健中,我逐漸感受到了自己的進步。四腳拐杖不再是唯一的依靠,我開始能夠獨自站立更長的時間。在年輕人的幫助下,我學會了如何使用單拐,雖然步伐仍舊不穩,但我知道,這是我通往自由的關鍵一步。

年輕人看到了我的努力,他注意到我眼中的堅定與渴望。在一次無人機巡邏的空檔,他向我遞來一個小小的記憶體。「這是民雄回歸養老院的地址和路線圖,我會在週末等候你的信號。」

逃離與歸屬

當天色微亮,我用盡全身力氣,拖著單拐,小心翼翼地躲開機器人的巡視路線。警報聲沒有響起,我的心跳得飛快,但我沒有停下。在街角,我看到了那張年輕的臉。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接過我的單拐,將我攙扶上他的老式電動車。

車窗外的風吹拂著我的臉,帶著久違的自由氣息。遠離了城市的喧囂與監控,我聞到了泥土的芬芳,聽到了鳥鳴的真實。當「回歸」養老院的木門映入眼簾時,我的眼眶濕潤了。

在院子裡,我看到幾位白髮蒼蒼的長者,正在田裡彎腰除草。他們臉上雖然有皺紋,身上帶著虛弱,但他們的笑容卻比任何螢幕上的都來得真實。

我放開了年輕人的手,深吸一口氣,踩在土地上。腳下的泥土鬆軟而溫暖,比任何高科技地板都更有生命力。我的心跳和呼吸不再是數據,而是活著的證明。我知道:我回家了。這不是一個沒有病痛的地方,但這是一個有選擇、有自由、有靈魂的地方。

我的拐杖,在這裡不再是「異類」,而是我人生後半段,與土地共舞的最佳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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