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针线

春意渐浓，皇城深宫之中，花木掩映、金瓦耀日，静谧如画。

辰曦随红莲步入明德长公主的宫苑。她年岁渐长，皇上准她随长公主学些女红礼仪、宫廷规矩，也是按例——亦或另有安排。

长公主正坐在窗边，指间轻捻素绢，一针一线，温婉从容。她抬眼，见辰曦进来，眼中笑意柔和，唤她："阿辰，今日怎来得迟？"

辰曦行礼道："回皇姐，先生那边拖了些时辰。"

"嗯，"长公主放下针线，目光转而轻轻打量着她："又长高了些。"

她唤辰曦坐下，取出一匹春色锦缎，缓缓铺在几上。辰曦坐在她身侧，安静听着长公主教她辨别绣线、如何起针落线。虽是女红，却透着分寸与规矩，每一处都不只是为了装饰，更为了让人懂得收与放，识人情、察势道。

"宫里处处是人情织网，手中这线断不得，眼前这结也不能乱。"长公主慢声道，"你若能懂得这点，便比旁人多得几分自在。"

辰曦低头听着，手却不慢，小小年纪，却已能将针线走得不歪不斜，一式一式如心有成图。

长公主看在眼中，目光微敛，语气却仍温柔："辰曦，你聪明得很。只是聪明人若没有方向，就容易被聪明绊住了脚。你愿不愿意听皇姐一句话？"

辰曦抬眸，认真地看她："当然愿意。"

长公主笑了，摸了摸她的发顶，声音轻柔："做聪明人很累。你要学会藏拙，先让旁人低估你，等该出手时，自然无人可挡。"

她说得轻淡，像一缕风拂过，却在辰曦心中留下了印子。

辰曦虽年幼，却并不懵懂。她感觉到长公主话语间的意味深长，也察觉到她的目光并非单纯慈爱，而更像是在看一件将被精雕细琢的器物，亦或一枚棋子。只不过，这枚棋子，被她细细拭净了尘土，正等待落盘。

——

夜深后，长公主倚窗独坐，宫人悄声退下，殿中只留她与亲笔奏折一卷。

烛影斜照，她提笔写下一行字，又似乎犹豫，轻轻搁笔。烛火摇曳间，殿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位年轻侍从悄然入内，低声禀报：

"太子殿下来信，问您近日那位辰曦郡主学得如何。"

长公主轻笑，眉目仍温婉，却多了一分清冷："告诉太子——她的根骨不错，只是还未成形。"

"太子说，若是好用，便收归麾下；若是太拗，也不必可惜。"

长公主转头望向窗外夜色，神情沉静如湖水："她不是木偶，太子若想用她，得先让她以为自己在走自己的路。"

她顿了顿，眸光微冷，"我可以教她看清风向，但能不能起风，就看她自己了。"

宫灯微晃，夜色沉沉如墨。
而不远处的内宫中，辰曦已在昏黄灯下沉沉睡去，指尖仍留着被针扎出的红痕，却也轻轻勾起嘴角。她不知道梦里是否有明德长公主的手掌，正温柔而不容置疑地，引着她走进一盘尚未完成的棋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