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84）

我再次醒來，沒有什麽變化。我坐在那兒，想了很久，但到末了卻發現自己并沒有想什麽，只是發呆。

人生的一分鐘，我是在發呆之中度過的。

旁邊有幾個人在說着什麽，那個金髮女人，不時哈哈呵呵地笑上一陣，總覺得像是閉不緊的蒸汽管道。年輕時，我在旅行中遇到過這樣的人，比我年紀打上一些。她在空蕩的車廂裏，找到我對面的座位，並且追問了一路。像是年齡、學校、幹什麽等等。翻來覆去，似乎她不是為了答案，而只是享受只詢問不交流的痛快。

對第一次一個人旅行的人來說，這種痛苦堪稱折磨，並且讓我留下了深刻的記憶。

不過，那個人不是金髮，也沒有笑過，但不知怎麽，在這個時候，我還是覺得她們很相像。

一個人忽然高聲說：「射手星系？」

另一人就說：「那裏有什麽，有橡木桶嗎？一個橡木桶工廠。」

於是金髮女人就又莫名其妙地笑，而且別人問她笑什麽，她也不回答。

「你笑什麽？」

「我笑什麽？」

「對，你笑什麽？」

「我不記得了。我真地不記得了。」然後又是一陣笑聲。

我覺得自己可能在做夢，但他們的笑聲太過真實。

搖搖晃晃站起來，似乎天空都跟着我一起旋轉，那幾個人裏面，似乎有兩個人扭頭看了看我，又繼續他們的談話。我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下，感覺原本凍結住的後背和脖子，慢慢有了知覺。好久沒有吃藥了，我突然意識到這一點，但我身邊沒有藥，也沒人提醒過我。我覺得走得遠一些，待到更清醒時，再考慮這些問題。

笑聲仿彿被録製好了，總是一次次響起，我轉過了兩個街口，又聽到了一陣流水的聲音，才慢慢聽不見他們的喧鬧了。被一棟樓遮住的流水聲，其實是一眼噴泉，但原本的石頭建築，早已傾塌了半邊，另一半的鐵柵欄，也彎斜着墜入水面。我看着泉水流動着，聽到汩汩的聲音，像是要奔跑出去，卻又只能在這裏不停息地灌注。水沒有溢出，應該是這底部另有管道。

我有點喜歡這聲音，好像有人在給我吹奏什麽音樂。但我真地想不起來，就像我才記起要吃藥一樣，想不起來的東西，可能曾經發生過，但我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它們似乎就不曾在我的生命中存在過。

我有時候，真想過得更清醒一些，能夠理解更深奧的問題。但我並不是我的父親，也不是我的師傅，更不是教授。它們都是有着堅強意志，並且能夠按照自己想法去生活的人。但我還是不行，我寧肯就這麽拖着過日子。有時候很清醒，有時候又很糊塗。這是我的弱點，但又好像是一個防空洞，就像兔子那樣，天空有一點動靜，它們都可以躲進去。

可我到底在躲什麽？

我又能躲什麽？

我挺開心自己這麽想，雖然沒有答案，總會讓人覺得遺憾。

過了很久這樣的日子，并沒有讓我變得絶望，反而對於自己有了更多希望。

呼吸也變得順暢許多，泉水流淌，仿彿是我的血液在流淌，帶着氧氣，帶走二氧化碳和其他一些，應該排出體外的東西。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