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搜集冊

快樂出現在各個角落，如果你一個不小心就錯過了。

要是有一本搜集冊，那麼只要你用心，你會很容易，就可以把這本快樂搜集成一本字典。有時候它是一陣風，擦過你耳後，像是誰輕聲說了句你還沒聽懂的暗語。那種細微的快樂不會久留，但你會突然回過頭，發現自己好像剛剛笑了一下，雖然沒有理由。它更像一種靜靜浮在空氣裡的感覺，也許是某個顏色剛好撞進眼睛，也許是聲音與氣味交織出來的什麼訊號。不是你特別去找的，也不是誰刻意放在那裡給你的，它就只是那樣自然地存在著，像呼吸不被發現，但不可或缺。

而錯過，也從來不帶走什麼，因為快樂的本質不是擁有，而是你那一刻有沒有準備好，讓它靠近。

那不是誰遺落的，而是主動可以尋求的人生亮點。

它沒有從哪裡掉下來，也沒有被誰刻意忽略。它像是藏在日常縫隙裡的一點亮光，等你轉頭的那一秒剛好瞥見。不是用來擁有，是用來被發現的。那些亮點如果你不曾留意，那麼人生就會像他們說的一樣，掉進眾人皆知的陷阱裡，苦痛佔了大部分，於是快樂微弱到幾乎無感，但當你開始有意識地生活，開始慢慢調整呼吸的節奏，它就會浮現出來，值得開心的事情多得不得了。像陽光灑進水杯、像樓梯轉角多出的一片葉影，像你身體輕輕張開的那個瞬間，整個人開始對世界產生一種對流。

快樂也在那裡，不宣告、不造勢，就那樣安靜地存在著。

其實不怕的，那是種敏銳的覺察，就像是你的耳環不小心噴掉了，即使是那麼小小的物件，也會在你發現後，很快就重新撿拾起來，那是一種重新的盤點與調頻。你會蹲下身子，把那個小圓形的金屬輕輕捧起來，檢查它是否還好，然後在鏡子前，重新把它戴回耳垂。那個動作安靜卻專注，你的手在動，但心也在跟著校準位置。快樂也是這樣，不小心噴掉了沒關係，它不會走遠，只要你還記得它存在過，它就會在你身體附近找一個角落停著，等你準備好再把它撿起來。

那是一個本能的自我練習。

我記得鯊魚寶寶有一集，是鯊魚媽媽外出去比賽，邀請鯊魚寶寶練習讀自由有，ＯＫ！獨自留小孩子在家其實是犯法的，更何況到處去游泳，鯊魚寶寶拿著鯊魚媽媽枕頭（就是把枕頭當作自己的媽媽）一直練習，直到最後才發現，真正陪著他度過難關的是他自己。最悲慘的是鯊魚寶寶最後還弄丟了鯊魚媽媽枕頭，那一刻鯊魚寶寶才學會自我憐憫。

我把它視為一種快速調整回接受快樂的一種練習。

我可以是狂喜而激動的，但我也可以很平靜的，讓這些快樂流過身體，灑落，不去攔截它，不急著定義，不問它從哪裡來，也不強求它留下。就像坐在公車最後一排，看著窗外閃動的街景，一棟樓接著一棟樓退去，沒有一棟會停在你心上，但你知道你正經過它們，這些經過本身就很重要。

快樂在身體裡流動的時候，有一種幾近無聲的柔軟，像皮膚下面有一道淺流，溫溫地、不疾不徐地往某處漫開。你不需要給它掌聲，也不用為它立碑，它只是穿過你，像光穿過水，不留下阻力，卻在你眼底泛起亮的紋理。有時候你甚至不會說那是快樂，你只是感覺整個人正以某種合拍的頻率呼吸著，一切都沒太多變化，卻也不需要再多什麼了。

那是透明的，是可以觸摸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就像空氣在某個時刻突然有了重量，你還沒來得及說明是什麼，只知道全身像是微微下沉又同時被輕舉。那是一種質地，不是語言能夠準確包裹的東西，更像是語言碰觸不到的邊緣，一圈一圈擴散出去。你以為只是眼神對到某個不相干的陌生人，但那一瞬間的靜默、那個輕到幾乎不存在的微笑，就讓某部分的你微微被點亮了。沒有劇情、沒有脈絡，卻實在地存在於你體內的某個角落，彷彿細胞替你記下了它。

它的存在像霧，不擋視線卻讓一切都變得柔和，你碰不到它，卻總能感覺它在你周圍，好像你只要輕輕地一呼吸，它就會順著你吐氣的方向，向外擴散開來。

我可以感受到，某個肌肉成為一個受體，接受了那樣的禮物，不論是全身，還是某個很局部的地方，像是肩膀突然鬆了一點，像是腳底微微熱了起來，像是脖子後方有一陣微風輕拍過。你不知道是從哪裡開始的，只是有個地方在身體裡輕輕的同意了，就像接受一個邀請，打開了毛細孔，接受了一切，靜靜的享受。快樂時而湧現，時而滲透的，它從邊界滑入，不打擾、不推擠，只是安靜地坐在你體內的某個椅子上，等待你意識到它的存在。那個肌肉，好像原本只是用來承受重量的，現在卻也變成接收光的地方。

而身體，比想像中還懂這一切，它比語言更早知道，也更誠實地反應了什麼值得被記住。

比如在街角遇見了那碗很用心擺盤的餐點，那不是特意去尋找的，它就剛好出現在一個你本來只是想填飽肚子的時間點，沒有預期，卻被某種細節悄悄打動。也許是那個碗的邊緣擦得很乾淨，也許是蔬菜的切面剛好都朝向你，或者是湯匙的位置被小心翼翼地擺放著，好像有人在遞出一份不吵鬧的心意。

那些細節不是裝飾，而是一種默默地對待世界的方式，你甚至不需要讚美或回應，你只是坐下來，接受那份被對待的感覺。那一刻沒有語言、沒有目的，只有一種靜靜的感謝浮在你身體表面，像是剛剛那塊肌肉還在微微發亮，還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

可以是一碗煮得很有層次的日式拉麵，湯頭像是經過長時間的等待才煮成的，第一口入口，有點鹹、有點濃，接著才慢慢浮出一層溫潤的甘甜，像是某種對疲憊的慰問。麵條捲曲著，有彈性，不軟爛，也不尖銳，就像是一種恰到好處的應對，既不過分取悅，也不倨傲。每一樣配料都有自己的角色，糖心蛋溫柔地打開中心，叉燒柔軟卻有邊界，連那幾片綠色蔥花，都像是思緒裡剛剛浮現的一個轉折點，你忽然想到，你好久沒有為自己選擇一碗完整的餐了。

吃下去的那幾口，不只是飽足，更像是從什麼地方被接住了，那碗拉麵在對你說「你來得正是時候」。

比如是新鮮食物組成的早午餐，酪梨切開的剖面像是一道清晨的綠光，蛋黃還保有一點微黏的質地，在陽光下閃著柔軟的光澤。麵包有點焦香，外脆內軟，刀子切下去時發出細碎的聲響，像是微風穿過一排老樹枝椏。當你把那一小口送進嘴裡的時候，世界沒有特別為你做出什麼改變，但你感覺自己的節奏跟什麼東西對齊了。你突然明白這一切的組合不是偶然，是一種無聲的安排，而你被溫柔地包含在其中。

沒有拍照，沒有上傳，也沒有誰為你見證。那一刻屬於你，像晨光落在未開機的手機上，什麼都沒記錄，卻什麼都沒遺漏。

即使是太陽很大的午後，是當我走到了陰影底下，就是一個新的綠洲。

並不是因為陰影比較好，而是因為那一刻，你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太陽底下硬撐著，沒有意識到陽光也會讓人疲累。當你選擇走進那塊陰影，世界並沒有變，只是你終於允許自己休息下來，不再那麼發亮，也不必那麼努力。陰影不是抵抗光，而是讓光得以被看見。那裡有一種冷靜的喘息感，像水從高處流下來的最後一滴，落入盆中時發出的聲音，簡單，卻準確。你站在那片陰影裡，覺得風正好，光也正好，一切都沒有太多，但也什麼都不缺。

那時你才明白，綠洲從來不是被找到的，而是你在某一刻，突然願意承認自己已經渴了。那麼你才能，為快樂留出一個空白，讓他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