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分享之七《雌犬》《白蛇》

皮拉尔·金塔纳《雌犬》

皮拉尔·金塔纳的《雌犬》是一部短小却极具穿透力的小说集，以哥伦比亚海岸边陡峭悬崖、阴湿丛林与波涛汹涌的大海为背景，书写了女性在孤独、贫穷、暴力与控制中挣扎求生的现实处境。主篇《雌犬》以主人公达玛利斯与一只母狗之间的情感投射为核心，展开了一段关于“无法成为母亲的女性”与“可以自由怀孕并离开的动物”之间的隐秘张力。母狗既是寄托，也是镜像，更成为她“失控”的源头——最终那场暴烈的杀戮，既是情绪的爆发，也是阶级、性别、自然与文明多重矛盾的总和。海与丛林在书中不再是风景，而是吞噬、腐蚀、悄然逼近的象征：大自然如命运般无情，而人类在其中如同被困的动物，渴望控制，却时刻濒临崩溃。

在其他篇章中，《沙子》以看似琐碎的夫妻冲突为切口，精准刻画了亲密关系中的失控与对抗；《秘密花园》则通过失智与陌生的配偶描写了爱的沉寂与不可触及；《伦巴，是，棍子咬》通过一位坐轮椅的老者讲述日常压抑如何堆积成灾；而《看，我想到你了》则是一段戛然而止的执念之爱。这些短篇从不同的角度补足了“雌犬”这一母题：失控的情感、欲望与现实之间永远无法调和的裂痕。

《雌犬》不是关于英雄主义或女性觉醒的赞歌，而是关于现实中女性如何在无声中反抗、在破碎中活着的凝视。金塔纳以冷峻、节制、几近无情的笔触，写出了爱如何变成压抑、渴望如何转为暴力，也写出了人如何在控制与被控制之间逐渐走向崩塌。

严歌苓《白蛇》

严歌苓的中短篇小说自选集《白蛇》以女性身体与命运为载体，书写那些被遮蔽、被压抑却真实存在的情感与身份。无论是文革背景下女扮男装的《白蛇》，还是聚焦同性恋代孕伦理与跨国婚姻困境的《也是亚当也是夏娃》，作者始终敏锐地捕捉着女性在权力结构中的挣扎与自我辩护。这些故事表面写人情，实则揭人性。

在《白蛇》中，那个带有“国际特务”嫌疑的孙丽坤，其实只是一个渴望爱与自由的女性，舞蹈成为她隐藏真实的方式；《也是亚当也是夏娃》中则以一对美国男同性恋者与亚洲女性之间关于“代孕”与“家庭”的错位关系为隐喻，深刻反思了种族、性别与资本交织下的操控与共谋。

《白麻雀》中藏族与汉族女性间充满张力的情感、互助与背叛被写得惊心动魄，终以一场几乎毁灭性的悲剧收尾；而《学校中的故事》则以更轻盈的笔触描写了海外留学生内心的一次微妙荡漾。这些作品风格或深沉或戏谑，情节或密集或留白，但共通点在于，它们都展现出严歌苓笔下女性人物的多重身份与心理复杂性——她们欲望强烈却又内敛自守，挣扎求存却又充满尊严。

整部作品集体现了严歌苓深刻的社会意识与文学洞察力：在时代、家庭、性别、种族的多重挤压下，她描摹的不是“伟大的女性”，而是“真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