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78）

我總覺得，不應該老是覺得U的話都對。但不知怎麽，她的話並非依靠氣勢和邏輯，而只是就那麽講下去，我就慢慢喜歡這種傾聽的感覺。

起初的感覺，就像初夏的天空，清氣上升，濁氣下降，偶有風雨，卻只是讓雨後的花草更加明艶。我講了講自己的過去，也提及那些還不可知的未來。U也不曾給出太多評判，而只是和我一樣聽下去。我仿彿是在給另一個自己講述，而這個對面的自己，比此時的我更加安靜，更加平和。

能夠假裝出來的情緒，往往沒有韌性，而真正的喜愛，在不說話的無聲相對中，纔會真正讓人體會。

無論什麽時代，總是很難完全嶄新的出現。我們總是有同樣的富有和驕傲，也有相似的貧窮與飢餓，胡作非為的人，目不旁視地高步走過，打着旗幟的人則蒙着眼睛，欣喜于這從未改變的確定。冰山融化之前，誰也想不到，這樣的巨大和冰冷，也只是千千萬萬融化冰塊中的一個。

再過一千年，人們就該有更多不同。但我並不認為這樣的不同，會改變什麽。離開地球，還是回到地球，就像U說的那樣，我們不知道這逃離和奔赴，是不是只會在終點相逢。

「你真地倒立過嗎？」

「是的。」我非常肯定。

我說：「也許沒有機器人那麽容易，但只要去做，便會發現任何事，都可以被做出來。我們無法想象自己內心藏着什麽，但當我們開始行動，那股力量就可以被察覺。」

U微笑着，說：「我喜歡春天的力量。」

「我也是。在過去的某個日子，有一個人寫信給另一個人，那是冬天，很冷，但信裏說：請相信春天一定會到來。」

U說：「寫信的人，是我們認識的嗎？」

「我沒有看到過，只是從別人的轉述里知道。你或許不知道，或許知道，但時間會讓我們慢慢遇見。即使，現在看不到星星，可時間會帶着我們進入夜晚。即使那個時候，簡直無法忍受，但時間還是帶來了春天。你不知道，我看到春天裏的花開放，心裏多麽開心。」

「也許，」U笑着，笑着，說：「也許我也知道。」

我沒有說下去，因為U在笑。我從未見過這樣的笑容，但若是我能夠遇到那位寫信的人，我想他的笑容，一定會是這樣的。當我這樣想，也這樣講的時候，我也笑了。

一切都是相連的。我和U，或者誰和誰。我能想到的，有着那麽多名字，但沒有一個人是我真正見過的。可就在此刻，我覺得那些不曾聽說的人，和這些我知道的名字，都是一樣相連的。我們關注着相同的事，也都會為了那封信而微笑。

我在此刻，才真正明白，教授倒立時的心情，也終於明白，教授為何沉默不語。

生活是美好的，這一點並不取決於我是否在做夢。

U和我，又點了一杯咖啡，並且要請咖啡店里的人，都一起再來上一杯。

咖啡館裏的香氣變得更濃了。

我品嘗着那溫熱，回味着淡淡的苦澀，時間也似乎凝固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