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四分之一移民想离开！欧洲移民政策陷入"既要又要"怪圈

德国人才流失敲响警钟

一份来自德国联邦就业局就业研究所(IAB)的最新研究报告揭示了一个令人担忧的现象：在德国的移民中，有四分之一的人不想长期留在这个国家。

这份研究对5万名18-65岁出生在别国、如今已经成功成为德国公民的移民进行了抽样调查，发现26%的受访者在去年考虑过离开德国，其中3%已经有了具体的离开计划。

更令人担忧的是，那些受教育程度高、经济实力强、德语水平好的技术移民更倾向于离开德国。在知识密集型服务行业如IT、金融和商业服务领域，30%-39%的受访者正在考虑移民。医疗、制造业和物流行业也出现了"显著"的移民流失趋势。而这些正是德国急需的技术工人，他们的离开对德国经济未来构成相当大的风险。

这一发现不仅暴露了德国移民政策的深层问题，更反映了整个欧洲在吸引和留住人才方面面临的严峻挑战。

欧洲移民政策陷入困境

德国的情况并非孤例，而是整个欧洲在移民问题上陷入困境的缩影。

一方面，移民因为欧洲移民政策的缺陷——官僚主义、歧视和政策不确定性——而想要离开。根据欧盟新闻网（Euronews）与Ipsos在2024年3月进行的大型调研，对18个欧盟成员国近26,000名受访者的调查显示，51%的欧洲人对欧盟移民政策持"负面"评价，只有16%持"正面"看法。这种偏负面的评价跨越性别、年龄组和职业，在大多数国家都表现得很明显。

受批评最多的国家是法国（62%）、奥地利（60%）和匈牙利（58%），而丹麦（26%）、罗马尼亚（27%）和芬兰（32%）差评较少。

2023年12月，在勒庞领导的国民联盟持续下，法国通过了颇具争议的移民法案，该法案包含了大量强硬措施，如限制外国人获得福利待遇（需在法国居住5年或有工作的30个月）、收紧外国学生规定、引入移民配额、让非法国籍父母在法国出生的孩子更难获得法国国籍等。

相似的，在意大利，梅洛尼政府实施了更加严厉的移民限制措施，包括将移民拘留期从3个月延长至18个月，对走私者实施更严厉的处罚，收紧人道主义保护程序，与阿尔巴尼亚签署协议将寻求庇护者送往该国处理，以及限制海上救援行动。

而另一方面，2015年欧洲难民危机以来，大量来自中东和非洲的难民涌入欧洲，给当地就业市场、社会保障体系和公共服务带来压力。加之近年来欧洲经济增长乏力，通胀高企，住房短缺等问题日益严重，移民议题被越来越多地与这些社会问题联系在一起。多方因素叠加成为欧洲民众对移民态度发生根本性转变的催化剂。

皮尤研究中心2016年的一份调研数据显示，在所有受调查国家中，更多人说移民增加了恐怖主义风险，而不是说移民成为经济负担。

希腊人和意大利人对移民表达了特别负面的看法，希腊和意大利八成或更多的人希望减少移民，法国和英国的多数人也持这种观点。欧洲社会调查（ESS）2023年的最新数据也展现了这种态度转变的轨迹。

在长期逐渐接受移民的趋势中，认为移民改善其国家的欧盟本土出生人员比例在2020年达到37%的峰值后，2023年略降至36%。这一下降虽然看似微小，却标志着长期以来积极趋势的逆转。

随着反移民情绪的蔓延，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在欧洲各国迅速崛起。在德国，极右翼政党德国选择党（AfD）凭借强硬的反移民言论在各州选举中屡获佳绩，该党主张大规模驱逐具有非德国血统的数百万人，并在2025年2月的联邦选举中成为全国第二大政治力量。在荷兰，威尔德斯的自由党在2023年选举中取得重大胜利，其反移民立场得到了相当支持。

这种政治氛围的变化直接影响了移民的归属感和留存意愿。当反移民言论成为政治主流，当排外情绪在社会中蔓延，即使是那些已经合法获得居留权、具备高技能的移民，也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在欧洲的未来。

全球人才争夺战：欧洲正在败北

德国并不是唯一面临移民流失的欧洲国家。英国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24年英国长期净移民下降了近50%，从86万人降至43.1万人，主要原因是工作和学习签证申请减少，以及移民离境增加。这一趋势反映了一个更广泛的现象：欧洲正在失去其作为全球人才磁石的吸引力。

根据德国IAB研究所的数据，那些计划离开德国的移民中，约一半希望返回原籍国，另一半则希望移居第三国。波兰和罗马尼亚是那些希望返回原籍国的人最青睐的目的地。而对于那些希望移居第三国的移民来说，瑞士、美国或西班牙是他们最想去的目的地。

瑞士凭借其相对宽松的移民政策、较低的税负和良好的工作环境，成为许多高技能移民的首选。美国尽管政治局势动荡，但在科技和金融领域仍然提供了无与伦比的机会。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的积分制移民系统为技术移民提供了更清晰的路径，而新加坡和阿联酋等亚洲国家也在积极吸引国际人才。

面对这种人才流失的困境，一些欧洲国家试图推行更友好的移民政策来吸引人才。南欧国家如葡萄牙就是这种努力的典型例子。葡萄牙推出了颇具吸引力的数字游牧签证（D8签证），要求申请者月收入至少3,480欧元，约为葡萄牙最低工资的四倍。这一政策确实吸引了大量高收入的远程工作者，特别是来自美国、巴西和英国的申请者，仅2024年就发放了超过2,600份签证。

但这种"成功"也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数字游牧者的高收入推高了房价和租金，加剧了当地的住房危机。在里斯本，房价自2015年以来上涨了137%，租金上涨了65%，一居室公寓的平均租金约为1,350欧元，而葡萄牙超过50%的工人月收入不足1,000欧元。这种收入差距导致了严重的社会紧张关系，当地居民感到被排挤出自己的城市。

2024年9月，数千名葡萄牙人走上街头抗议住房危机，举着“我想搬出父母家，但房租不允许”的标语。抗议者将矛头直指数字游牧者和外国投资者，认为他们的到来加剧了本就严重的住房问题。"数字游牧者正在毁掉葡萄牙"的呼声日益高涨，反移民情绪开始在南欧蔓延。

美国当前的政治和社会动荡确实让一些深处美国的人考虑将欧洲作为下一步的替代选择。尤其在特朗普再次当选后，一些美国公民和在美工作的外国专业人士开始寻找更适合的居留之地。然而，欧洲各国收紧的移民政策，使得欧洲或许无法成为这些高薪和专业人士的"避风港"。

政策矛盾与社会问题并存

欧洲面临着一个根本性的政策矛盾：一方面，人口老龄化和劳动力短缺使得各国急需外来人才；另一方面，政治压力和民意却推动着更加严格的移民限制。

德国的情况最为典型。该国每年需要约40万永久移民来维持劳动力水平，但新上台的保守派政府却立即采取了更严格的边境控制措施，并废除了前政府建立的快速入籍计划。

类似的矛盾在其他欧洲国家也普遍存在。

英国脱欧后实施了更严格的移民制度，但同时面临严重的劳动力短缺。法国一边推动科技创新和"法国科技"计划，一边收紧移民政策，2023年12月通过的移民法案甚至被极右翼勒庞称为"意识形态胜利"，因为该法案体现了"法国人优先"的理念。荷兰作为欧洲的科技中心之一，却在政治层面对移民表现出越来越多的敌意。

IAB这份研究所揭示出的移民离开原因具有典型性。离开的原因最常被提及的，包括德国的税收、社会保障缴款以及繁琐的官僚程序。此外，歧视的经历也让移民心生离开的情绪。

根据报告显示，近三分之二的移民表示，他们感受到歧视，例如在工作、住房市场、公共场所或与警察接触时。三分之一的移民也感到完全不受欢迎或几乎不受欢迎。这些歧视问题在整个欧洲都普遍存在。

2018年，丹麦推出的"贫民区法案"（Ghetto Package）允许政府强制拆除超过50%居民为"非西方"背景的社区住房，导致大量家庭被迫搬迁。2025年2月，欧洲法院高级顾问裁定该法案构成"直接歧视"，违反了欧盟反歧视法律。联合国人权专家此前也谴责该法案针对种族、族裔和宗教少数群体，违反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

今年6月，约百名荷兰华人在阿姆斯特丹市政厅前集会，抗议一本涉嫌歧视华人的儿童书《我的生日之城》。书中描述中国游客挡路、要求退格的桌游内容引发华人社区不满。这种堂而皇之的歧视内容可以被发表并由政府机构发放，歧视的普遍性可见一瞥，以及社会对这些问题缺乏讨论和反思。

专家呼吁政策大调整

面对这一困境，多个研究机构和专家呼吁欧洲各国进行深度政策调整。

德国IAB研究团队在报告中建议，政府应该采取简化行政程序、提高效率的措施，改革税收制度以提高竞争力，建立更加透明和可预测的移民路径，并加快学历认证和专业资格认定流程。"我们需要让高技能移民看到在德国发展的清晰路径，而不是让他们在繁琐的官僚程序中迷失方向，"IAB研究团队负责人在接受德国之声采访时表示。

欧洲政策研究中心（CEPS）研究员卡达琳娜·艾泽勒（Katharina Eisele）在最新研究中警告，欧盟各国迫切需要制定"积极有效的、非歧视性的、共同的劳工移民政策"。

她指出，美国的多元文化模式为其科技创新注入了活力，"这正是欧盟一直学习却无法成功复制的地方"。在社会层面，专家认为需要促进社会融合减少歧视，改善政治话语避免过度负面化移民问题，并提高民众对移民经济贡献的认识。

德国IAB研究所的这份报告为整个欧洲敲响了警钟。

在全球化时代，人才是流动的，政策的友好性和社会的包容性将决定一个国家能否在国际人才竞争中胜出。频繁的政策变化和充满敌意的政治环境，都会驱使高技能移民寻找另外的更稳定、更友好的目的地。这意味着，欧洲各国必须认真审视自己的移民政策，在满足民意的同时，确保能够吸引和留住推动经济发展所需的人才。否则，欧洲可能会发现自己陷入一个恶性循环：人才流失导致经济停滞，经济停滞又进一步削弱对人才的吸引力。这不仅是移民政策的失败，更是整个欧洲未来发展战略的重大挑战。

在全球人才争夺战中，欧洲正在失去优势，而时间窗口正在快速关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