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85）

只是這樣一個人走，還是有點孤寂。

我也該看看書，就像U那樣。

不過，此刻我沒有看到U，她應該還在看着自己的下一本書。

另一些人呢？或者，有沒有另一些什麽，比如一匹馬。

我真不敢相信，確實有一匹馬慢慢走了過來，它並不高，肩膀剛剛到我的胸口，眼睛很大，濕潤透明，有一種湖水般的純淨。我知道，自己曾經遇到很多匹馬，包括那匹跟隨着艾爾·賈斯廷的。但它們是真的存在嗎？還是說，此刻看到的，不過是一匹想象中的馬？

我并沒有要確認一下，自己是不是身在夢中，即使是一個夢，我也希望能夠多停留一會兒。

馬沒有說話，這和我之前遇到的不一樣，我知道，自己遇到過會說話的馬。

機器馬會說話，這並不奇怪，事實上，我反對讓一匹機器馬也會說話。因為，一匹馬本來不用說話，但就因為它是一匹機器的馬，就要讓它會說話。這不公平。但今天是什麽日子呢？我竟然期待一匹不是機器的馬，開始說話。

我看着它，試着打了個招呼：「你好。」

它傻傻看着我，也可能是因為，我比它更傻地看着它。

我慢慢伸出手，想要和它握一下。

這匹馬沒有拒絶，但也沒有手來握。我只好將手放在它的悲傷，順着毛髮，輕輕撫摸了一下。

它的骨頭似乎凸透出來，結着一個個結實的疙瘩。

我站在這匹馬的旁邊，將耳朵貼過去，能聽到一陣陣心跳。

它也慢慢垂下了頭，似乎終於找到可以休憩的機會。

我說：「要睡一會兒嗎？」

馬是站着睡覺的，除非很累，它們不會臥倒。

於是，這匹馬就睡着了。

我站在它旁邊，仍然很清醒。我剛剛睡過了，就像我曾經病過一樣，如今就不會再睡，也不該在病。這當然是一句瘋話，我很久都沒有和教授再這樣說過。這樣想着，我又一陣發呆，仿彿努力去想，但最終仍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過了多久，或是沒有過多長時間，我也說不清，但馬醒了過來。

它輕輕前後踱步，慢慢噴出呼吸的氣體，似乎這是一個冬天。

我讓開一步，讓它自由伸展。

它是累了，不是不開心，它是要睡覺，不是再等待什麽。

然後，這匹馬慢慢邁着步子，繼續按照之前的方向走下去。我看着它，并沒有試圖告別。告別是朋友之間的儀式，而我們只算是過客。過客該目送對方，保持沉默的禮節。

當我再次經過這裏，我回想起這匹馬，就像我曾遇到的每一匹馬那樣。因為沒有約定，所以每一次相遇，都只是存在，而非失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