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主之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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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主之界》:第一章【墜落】

他睜開眼,臉埋在泥裡,呼吸困難。濕冷的地面像一塊死肉,黏在臉上不放。喉頭發乾,胃翻攪,眼前光線偏斜,像世界轉了一個角度。

他翻過身,肋骨抽痛,腦子還沒完全醒,但身體已經自己動了起來。不是出於意志,而是出於求生的本能。

四肢麻痺、視線模糊,空氣中有焦土與鐵的味道。他躺在泥地上,一時分不清身體的重量是自己的,還是這世界的壓力。

身後傳來聲音。腳步聲,沉穩、急促。然後是怒吼,不像語言,更像某種獸類模仿人聲的叫喚,字節斷裂、重音奇怪。他聽不懂內容,但他知道那不是歡迎。

他立刻滾開。一根矛從旁邊穿過,劃破他肩上的布。他還沒完全站穩,腿就帶著他衝進森林裡。

森林地形複雜。濕滑的苔蘚和糾結的根系扯住腳,低矮的枝椏割破皮膚。他摔倒兩次,手肘撞上石頭,膝蓋破皮。他咬緊牙,不喊、不停。

他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裡,不知道這是哪裡,也不知道自己是誰。但他知道他被追殺。

那群人似乎在找他,而且找對了。

遠方傳來一聲尖嘯。不是追兵的聲音。那聲音細長,像某種金屬穿破空氣,帶著獸性。他立刻轉向,鑽進一棵倒塌的空心樹幹。

震動隨著聲音傳來。一隻巨獸從林中踏出,動作沉重,氣味濃烈。牠沒有看見他,但牠在嗅。

他屏住呼吸,不動。肌肉抽搐,心跳亂。他甚至不敢閉眼,怕錯過一絲動靜。

腦中突然浮現一個詞:裂齒獸。

聲音不是他的。他不知道那個詞從哪裡來,但它出現得毫無違和感,就像它一直被存在某個記憶深處。

裂齒獸聞了一會兒,拍了拍骨質尾巴,離開了。震動逐漸遠去。世界重新安靜下來。

他依舊沒動。手還在抖,背後冷汗濕透。他緩慢低頭,看到自己手臂內側,有一串紅色印記。像一組數字,也像一個代碼。不是紋身,更像是某種標記——機械刻上的,或者是印進體內的。

他試著開口,說一句話——什麼都好。

但他發不出聲。喉嚨像卡住,氣流轉錯位置,語音沒法成形。他想說「我」,但發出來的是破裂的氣音。

語言不通。不只是和別人,是連自己都說不清自己。

他忽然感到一種極端的不安,不是因為被追,而是因為一種深層的疑問湧上來:

「我」到底是什麼?是個人?是記憶?還是某種功能模組?

如果我連話都不會說,名字也不記得,那我還剩什麼?

身後又傳來腳步聲。那群人沒放棄。

他轉身,逃進更深的森林與霧中。

沒名字、沒語言、沒過去。他什麼都沒有,但他知道一件事:

這個世界裡,有人知道他是誰。

而那些人,不希望他活著。

但他知道:只要他還沒死,他就還有一點選擇的空間。

📘《無主之界》:第二章【無語之市】

他走在霧裡,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走錯。每一步都像是在濕布上踩出一個爛坑,腳掌刺痛,皮開肉綻。他停下時,腳底感覺黏著地面,像這塊土地不希望他繼續移動。

他抬頭,霧淡了一些。前方浮現一排低矮建築,像廢墟被人臨時拼接起來。屋頂用獸皮和鐵片蓋成,牆面裂著、塌著,但仍有燈亮著。燈光不是火,而是某種冷白色的懸浮光點,一顆顆掛在半空中,飄得不穩。

人群在走動。不是很多,但有。不高、不胖,動作緩慢,每個人都不說話。

他踏進那片空地,沒人理他。他走過幾個攤位,賣的東西他看不出來用途。有的像乾肉,有的像石塊,有的根本只是一隻眼珠在盤子裡打轉。

他靠近一個攤販,指了指一塊圓形的灰白物。對方抬頭,盯住他的手臂。

印記露出來了。

對方眼神變了,立刻抬起手,做了一個簡單的動作,像是傳遞訊號。主角下意識地後退一步。

太遲。

兩個穿深灰色衣的人出現在他身後,無聲靠近。沒有警告,也沒有打招呼,只是一左一右扣住他的手臂,像是搬走一個貨物。

他本能地掙扎,但那兩人力氣奇大,手上力道像鉗子。他一口氣還沒吸完就被拖走,腳尖在地上拖出一條水痕。

他被拉進一棟建築裡。裡頭牆壁發著光,不知是材料還是本身發電。整個房間沒有窗,只有一張矮桌和兩張椅子。他被壓坐下,雙手仍被扣住。

對方沒說話。他也說不出話。

其中一人從腰間取出一個像針筒的裝置,按在他手臂上。機器掃了一聲,發出幾個音節。他聽不懂,但語調不像命令,更像辨識或驗證。

另一人離開了,剩下那個在角落站著,不看他,也不說話。

他坐在椅子上,呼吸穩了下來。不是因為放鬆,而是因為某種疲憊到了極限。他開始觀察四周。牆壁上刻著圖紋,很細,像一種文字。他看得懂其中一段。

那不是他學過的語言,但他知道那一段的意思。就像腦裡有人悄悄地翻譯給他聽。

那段文字寫著:

「確認為『脫主個體』,臨時歸檔代號:E.V.13. 無回接端口,需手動處理。」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其中有幾個詞讓他心臟重跳了一下。

脫主。

回接。

處理。

他不是逃犯。他是某種「脫落的東西」。

門又開了。那名離開的灰衣人回來,身後多了一個人。

不是灰衣。不是士兵。也不是普通市民。

那人戴著白面具,沒有表情,衣服上有金屬線條,一種簡單卻帶階級感的設計。對方站在他面前,沒說話,只伸出一隻手,打了個手勢。

一秒後,主角的腦中響起聲音——不是耳朵聽到的,而是直接「出現在思緒裡」的聲音。

「代碼E.V.13,請保持沉默。我們不會傷害你,除非你開始說謊。」

他想反駁,但還是說不出話。喉嚨依然不聽使喚。

那個聲音繼續:

「你不屬於這個世界,也不屬於你自己。你是系統意外。我們不是敵人,但你需要接受定序處理。」

那一刻,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是某個世界的外人。

他是某個人造秩序裡的脫序碎片。

被掃出來了,現在要被清理乾淨。

《無主之界》:第三章【歸檔】

他沒有抵抗。

那聲音落下後,兩名灰衣人將他從椅子上拉起,領進另一個房間。門一關,燈暗了一瞬,然後牆壁亮起柔白光。空間不大,只有一張金屬床、一面平滑的牆。

他被按坐下。沒有人解釋發生什麼事,也沒有人動手傷他。

過了幾秒,那面牆亮了,浮出幾行文字。他認得那不是「他看得懂的語言」,但訊息自動映入腦中,像是翻譯軟體越過感官、直接入侵思緒。

【代號:E.V.13】

【歸檔類型:備體殘留】

【原持有人:拒絕公開】

【語言模組:重構中(7%)】

【認知穩定度:不明】

【動向:待定序】

他盯著那幾行字。沒有一個詞真正屬於他。但他明白了最重要的一點:

他不被當成人。

他被當成「備用人格的殘留數據」,分類、評估、等待指令。

牆壁上出現一道小孔,吐出一個金屬片。他直覺地抓住,那片金屬自動貼在他手腕上,像某種識別器。

之後門開了。灰衣人沒再拘束他,只做出手勢,要他走。

他被引導進入一條走廊。這是一座地下設施,牆壁無縫接合,每道門都像活的,能開能關,但沒有門把。他看到其他人——或者說「其他像他這樣的存在」。

有的人沉默走著,有的人眼神空白。沒有人講話。

這裡像一間收容所,也像資料庫。

他被安排在一間單人房。裡頭有床、有水、有清潔設施。一切極簡,但乾淨。他坐下,閉眼,讓腦子靜一點。

但他越靜,越感覺到某些東西開始浮出來。

不是記憶,是片段。

手術室的燈。某個玻璃管內的自己。語音測試失敗時的迴響。還有——一張臉,模糊,卻透出憎恨。

那不是他的憎恨。

他張開眼,心跳變快。他有種直覺:那張臉是原主。

真正的擁有者。真正的自我。

牆上燈忽然閃了一下,一個提示出現:

【語言模組恢復中(22%)】

【預計重建時間:36 小時】

他深吸一口氣。

如果 36 小時內沒被「處理」,他就能說話,就能開始問問題。

但他不確定:那個所謂的「定序處理」,是不是就是把他關機。

他坐在房間裡,盯著那片嵌在手腕上的金屬識別器。它沒有痛感,也沒有重量,但他知道它不是裝飾。

牆上的燈從白轉藍。房門打開,沒有聲音。

外頭站著另一個人——身材瘦削,頭髮貼著頭皮,眼神空洞。他穿著與他相同的淺灰制服,手腕上也有識別器。

兩人對視幾秒,那人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然後轉身離開。

他站起來,跟上。沒有人阻止。

他們穿過幾條走廊,經過一些像教室的空間。裡頭坐著幾個「備體」——有人盯著牆發呆,有人自言自語,語言像是破碎代碼。他忽然感到一種不安,那些人裡,有一些……可能就是「下一個他」。

最後他們走進一間窄房。裡頭有一扇透明牆,像觀察窗。窗外是一個操作室,正中央擺著一張金屬床,床上躺著一個人——或者說,曾經是人。

他看起來比他更「完整」:有髮、有膚、有眼神。但他沒動,只是靜靜躺著,像是睡著了。

旁邊站著三名戴白面具的人,其中一人啟動了某個裝置。天花板降下一組彎曲的金屬臂,像蜘蛛一樣覆蓋在那人身上。

下一秒,那人的身體開始顫抖。

不是抽搐,而是像什麼從他體內被拔出來。他的嘴張開了,但沒發出聲音。他的眼神從空白變成驚恐,然後——熄滅。

裝置抽走了什麼,但沒有留下任何「遺體」。身體仍在,但某種東西不見了。

他在旁邊看著,沒有動。他想退後,但腳黏住了地。

牆上出現提示:

【定序完成:資料歸零,轉入儲庫待處理。】

【項目編號:V.I.42】

他轉過頭,看向帶他來的人。那人依然面無表情,但嘴角微微顫了一下。是恐懼,還是壓抑,他不確定。

他低頭,看著自己手腕上的金屬片。

他知道,輪到他也不是太久的事。

走回房間的路上,他開始思考。

不是逃跑的路線——那還太早——而是怎麼獲得更多「指令外」的資訊。這個系統不是無懈可擊。它的運作邏輯是程式性的,而程式會有邏輯盲點。

而他……很可能不是被完全寫完的那一份人格。

他可能有漏洞。

也可能,有後門。

《無主之界》:第四章【破格】

語言模組進度:52%。

他醒來時,系統提示還懸在牆上。不是聲音,是文字,但他不需要閱讀。他現在能「理解」,不靠翻譯,而是腦子會自動對應概念。

他能分辨詞彙。能聽懂一點短句。還說不太出來,但語言這種東西,一旦打通第一層,剩下就是速度問題。

房門再次打開。

這次來的不是灰衣人,而是之前那個瘦削的備體。他進門沒說話,只在地上放了一樣東西:一塊金屬片。然後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

門沒關。他明白這不是「指令」,而是測試。

他走過去,撿起那塊金屬片。上面有一段簡短的字——

【檔案代號:裂齒—F.3】

他愣住。

那是他腦中曾經自己冒出來的詞。第一次聽到那聲尖嘯時,他不知道從哪裡得來這個名詞。但它是對的。他確認過牠的存在。

他將金屬片貼近牆壁。系統識別,自動讀取內容。

畫面亮起,一段錄影播放。

鏡頭對著一個圓形拘束室。裡面鎖著一個半獸狀個體,皮膚像被焚燒過,骨骼外露,牙齒過長,眼窩深陷。牠在房裡不斷撞牆,但每一次都像是被牆壁「吸收」,沒有聲音,沒有反彈。

旁白響起,不是人聲,是系統語調:

「F.3 個體為失控人格殘留錯序組合,語言模組殘存,情緒模組錯亂。原預備使用於記憶重組測試,結果不穩,已封存。處理狀態:無法定序。」

畫面中,裂齒獸忽然停下來,盯向攝影裝置。牠沒動,但一個聲音響起——不是錄音,是當下發出的聲音,來自牠口中:

「我還沒被刪掉。」

畫面結束。

牆面黑掉。

他站在原地,心跳有些快。他不知道那段影像是什麼時候錄的,也不知道是誰給他的。但有一件事非常清楚:

裂齒獸是他的一部分。

或是——他是從牠的一部分開始製造的。

那不是記憶。那是來源。

《無主之界》:第五章【出站】

他站在運輸艙裡,握住牆邊的固定帶。

周圍還有三名灰衣備體、兩名白面具。他是唯一沒有裝備的人,但沒有人多看他一眼。

這是一趟「低層回收任務」。系統說法是觀察外勤單位運作,他的角色只是「行走中數據載體」。他聽懂了這個說法的意思——他被當成裝置帶出來的,不是人,不是隊員。

外頭的地形變了。玻璃艙外,一道道裂縫從山體劃開,裸露出金屬骨架與被掏空的地表。這裡不是自然的荒地,而是被使用過、遺棄、然後忘記的空間。

艙門打開,一股濃重的電磁味迎面壓來。不是臭,而是一種讓神經繃緊的氣味,像空氣裡藏著無聲的高壓電。

他們抵達了「第十七試驗斷層」,一個曾用來訓練人格模組的封鎖地。

白面具做了個手勢,隊伍行動。

前面兩名灰衣備體進入主建物,他跟在其中一人後面。這棟建物像一間倒塌的中樞機房,天花板有一半塌陷,牆面流著像黑色機油的東西,但溫度是冷的。

第一個備體在某個資料塔前停下。他剛接觸那座塔時,忽然全身一震,語言開始跳段:「重疊……我——不屬於這批……碼錯了……我——」

他開始嘶吼。像是聲音卡在喉嚨裡反覆重播。下一秒,一道電光從牆邊射出,擊中他後頸,他倒下,不再動。

那是預設反應:失控等級二,立即回收。

沒有人有情緒。

白面具走過去掃了幾個數據點,做了結語:「失去主結構,殘餘記憶過多,模組拒絕重整。」

另一個灰衣退到牆邊,他則繼續向前走。

他經過那座資料塔,並沒有任何異常。

反而是——當他走到某個塌落的區域時,身體自己停下了。

腳底發癢,掌心發熱。他感覺到某種訊號像靜電一樣貼在他背後神經上,一點一點地上爬。不是疼,而是像皮膚下有蟲在移動。

他轉頭,看到角落有一台舊型識別終端,半掩在瓦礫底下。銀色外殼剝落,內部仍有微弱閃光。

他沒碰它,只是靠近一步。

那感覺立刻變強了。像整個胸腔被輕敲一下,準確、固定的頻率,彷彿裡面有什麼東西在等他回應。

他蹲下,用沒受傷的手撥開瓦礫。識別器自動掃描,他的手腕出現亮光。裝置內部升起一段資料片段。沒有畫面,只有聲音:

「E-V…十三……模組未完成……觀察期內不得整合……請保留裂源碼……請保留……」

他愣住。

這不是系統資料庫的語調。

這像是某個人留下來的備忘。給他的。

他環顧四周,沒有人注意他。他將識別器靠近終端,數據被快速下載。

螢光閃了一下,資料塊被壓縮成一條紅色代碼列,藏進他識別器底層。他沒報告,沒做任何標示。他站起來,像什麼都沒發生過。

幾秒後,白面具走來,看了他一眼。

「穩定。」對方說。

他沒說話。只是點頭。

但他知道,剛才那一刻,他不是被掃描者。

他是第一個選擇了掃描對象的人。

《無主之界》:第六章【殘碼】

他回到房間時,牆上燈還沒亮,全系統還處在運算重組中。

這種間隙通常只維持兩分鐘,但對他來說夠了。

他坐下,把識別器按在牆邊。牆面感應識別,打開一層私有通道。

他沒受過這種操作的訓練,但識別器自動完成了配置,像是早就準備好要讓他這麼做。

一行字出現在他眼前:

【備份模組代碼:E13-BRK】

【裂源序列啟動權限:已觸發】

【模組保留範圍:10%-38%不定】

【來源人格資訊:保密】

他盯著那最後一行。不是空白,而是「保密」——這代表不是系統找不到,而是有人封了它。

「有人不想讓我知道我從誰那裡來。」

他第一次試著這樣說一句完整話,聲音粗糙,像鏽掉的音軌,但能聽清楚。語言模組已經大致完成,現在只剩熟練。

畫面閃爍。識別器內部彈出另一段資料——一個結構圖,像某種大腦模擬結構,但裡面標示的是編碼通道與備體分支。不屬於他的資料,但裡面有他的代碼序列被標記為「未完成/不可整合」。

他被製造出來,不是為了存在,而是為了「等待整併」。

但整併從未發生。

他不是一個人。他是一部分。

他合上識別器。知道自己無法再靠它挖出更多。

他現在需要另一樣東西:別人知道的事。

走廊比平時安靜。他走向訓練區,這裡多數備體會輪流測試模組穩定度。大多數人依照預設路徑運作、沒有個性、沒有聲音。

但他知道有一個人不一樣。

那個曾經給他金屬片的人。

他掃描區域,定位對方識別頻率。對方代碼標示為「D.V.9」,名義上是普通備體,無特殊標記。但其行為數據顯示「多次偏離指令範圍,未達干預標準」,被系統列入低級異常觀察。

低異常=潛在自由者。

他找到 D.V.9 時,對方正在重複一次基礎操作:記憶模擬疊加。他在原地走圈,每轉一圈就盯著某個點,像在記東西。

主角靠近,沒有說話。只是站在他行走軌跡邊緣。

D.V.9繼續繞了兩圈後停下來,看著他,像是早就知道他會出現。

兩人對視數秒。

D.V.9開口,語氣乾淨:

「你讀到了?」

他沒回答,點了點頭。

「那你知道你不是備份吧?」D.V.9輕聲說。

「你是——錯誤殘留。是『被裂出來卻沒被整合』的核心。」

主角眉頭一動。他沒說「怎麼知道」,只是問:

「你是?」

「我是前一批。」D.V.9眼神穩定,「我記得一些東西。不是完整的,但我記得裂齒獸是從哪裡出來的。」

主角的心跳慢了一拍。

他剛想再問什麼,牆邊的感應燈閃了一下——系統重新上線。

兩人自動分開,各自進入無語狀態,像從未說過話。

《無主之界》:第七章【來源】

他和 D.V.9 第二次交談是在三天後,一個系統檢測中斷的早晨。

模組更新例行維護,全站停止非必要數據傳輸四分鐘。這段時間,對備體來說只是站著等待。對主角來說,是一扇門。

他與 D.V.9 靠著牆站在同一條走廊,像其他人一樣無表情地等待指令重啟,燈光微弱,通道裡只剩步伐回音與靜電聲。

D.V.9 先開口,語速極慢,像是在壓縮句子裡的資訊量。

「你不是備份,E.V.13 是核心模組。」

他沒有立刻反應,只等下一句。

D.V.9 側頭瞄他一眼,語氣幾乎沒有起伏:「你是某個人格原體準備捨棄的那部分。不是殘缺,而是過於穩定、不受控。不是錯誤,是不能被收回。」

他聽著,腦中一陣緊縮。那句話像什麼東西卡在氣管裡,呼吸變重。

D.V.9 繼續:

「裂齒獸不是外部失控,是原主測試過程中的廢棄人格融合體。牠的語言模組和你重疊,情緒架構也來自你的資料線前一版。」

「你和牠,是分流。牠是暴走,你是冷凍。」

他低頭:

「所以我不是系統製造的?」

D.V.9 點頭:「不是。你是某人造出來的,但不是為系統用的。你是為某個人保留的『自我備案』。」

「但你逃了,或者被釋放——這部分我不知道。你是第一個沒有回整合流程的核心模組。」

他沉默良久,只問了一句:

「那個人是誰?」

D.V.9 搖頭:「識別器封鎖了來源欄,我懷疑是他自己清掉的。」

這句話比「不知道」更沉重。

他原本以為自己是意外,但現在看來,他是有意識地被切出來、留在某個封閉段落裡,然後被丟出來的人格碎片。

四分鐘快到。

D.V.9 忽然壓低聲音:

「我找到一條外部出口,在『裂層排壓區』,兩層下方。不遠,但你不能被系統發現走進去。」

「那條路還沒被封,因為它對大多數備體沒意義。但你不是大多數。」

他張嘴:

「你願意幫我?」

D.V.9 沒有點頭,只是說:

「我不會幫你,我只是想看看你會走到哪裡。」

燈光轉白,通道重啟。

兩人恢復靜止姿態,像什麼都沒說過。

但主角知道,現在不是他該順從的時候了。

他有出口、線索。他也終於明白:

他是被裁掉的版本。

他要決定的不是怎麼逃走,是要不要奪回原來的位置。

《無主之界》:第八章【裂層】

他選了第三輪休息時段,那時走廊無人,中央維護通道短暫關閉,監控輪值在五分鐘後才會重啟。

那五分鐘,是他的空檔。

他從技術回收段繞過主走道,找到裂層排壓區的接入門。那門沒有標牌,外牆長了層灰白結晶,像結凍的金屬疤。門沒鎖,但門後不是通道,而是一段垂直下陷的梯井,濕滑、無燈。

他沒猶豫,跳下去。

兩層高度,落地時腳踝震了一下,沒骨折,只是痛。他壓住呼吸,等視野穩定後前行。

這裡不是給人走的空間。

地面是不平整的導流板,有冷凝液在縫隙中淌過。牆面有明顯的熱擠壓痕跡——代表這裡曾經爆過,或被用來排出系統異常能量。

走了二十公尺,前方出現一排舊型模組艙。全都沒有電源,有些殼體裂開,裡面露出扭曲的骨架與光纖殘線,像是一群死去很久的儲存屍體。

他掃描每一艙的識別口,都沒有反應。

直到第九號艙。

識別器在他靠近時自己亮了起來,沒有他觸碰,它感應到了什麼。

那道門像是被撕開的,內部殘留著高密度電灼痕,證明有人從裡面強行帶走了什麼東西。

他走進去,艙室裡空無一物,但牆上有刻痕。

是手刻,指甲、金屬片、或其他工具。他看得出那些符號不是標準語言,而是一種自我記號系統,像是某人強迫自己記住「自己」的方式。

牆上最明顯的一句是:

「我還是我,但他要我被刪掉。」

他站在那句話前,盯了很久,胸口發緊。

這不是裂齒獸留下的東西,因為牠寫不出這種語言結構。

這也不是系統工程語句,因為裡面帶情緒。

這是主角第一次見到原主的筆跡。

他轉身離開艙室,走回通道盡頭。

那裡還有一台遺留終端,灰塵覆滿,但仍有極低頻閃爍。當他把手伸過去時,手指骨關節發麻,像是有什麼訊號逆流進來。

終端自動啟動,畫面彈出,播放一段不到十秒的視訊。

畫面裡是一張臉。

模糊、未完全重建。但結構與主角相似,像是同一個人不同時期的版本。

那人看著鏡頭,低聲說:

「如果你能看到這段,代表我失敗了。代表你——就是最後的備案。」

畫面結束。

主角靜靜站著,沒有任何表情。

他看著自己手上的識別器,數據開始變動。畫面彈出一個自動解碼提示:

【啟動自主通訊序列?】

【連結目標:未知備份源】

他沒有點選。

只是把識別器關掉,把那句話記在心裡,然後轉身,走回原路。

離開前,他再看了一眼牆上的那行字。

他心裡第一次明確地想了一句話:

「我不是備案。我,是最後一個版本。」

📘《無主之界》:第九章【重疊】

系統開始報錯的那天早上,沒有任何警告。

牆面閃了一下,然後自動回復。

主角坐在例行行為校正站,等候下一次模組回放任務。但燈光不對,灰得過頭,聲音延遲了半秒。

他察覺到了。

那是系統級反應,識別器內部溫度升高、資料處理延遲。他知道為什麼。

他啟動了那段通訊序列,雖然沒有輸出,但它仍然存在,像一根插在主網路底層的針。

他還沒打開任何通道,只是——打開了「可能性」。

D.V.9 找到他時臉色冷到近乎失控。

「你啟動了它?」他低聲說。

主角沒否認,只反問:「你早就知道那東西會連接回來,是不是?」

「我以為你不會開它,」D.V.9 的語氣不像怒,更像疲憊,

「我們不一樣,你有完整架構,我只有片段。我不知道它會連去哪裡,只知道那是唯一能確認來源的通道。」

「我不是確認,我是找他。」

沉默了一會,D.V.9 看著他,說出一個從沒說過的詞:

「你開始有行為自定義反應了。」

這是系統用語,意思是:「你不再只是模組在執行代碼,而是在選擇代碼。」

那是一種人格擴張徵兆,也是一種危險訊號。

當天下午,整座設施進入灰階模式。

不是封鎖,但所有操作介面進入低頻節能,主控核心開始重整資料權限。這代表系統「偵測到變異源」,但還沒找到源頭。

主角裝得跟所有人一樣平靜,跟著備體群體移動、接受掃描。

他識別器內部那條紅色資料線開始自我壓縮,像在藏起自己。

但不只是系統不穩,外部也在發生事。

傍晚時,裂層排壓區傳來反向訊號。

那是一種微波等級的脈衝,牆體金屬表面產生共磁迴響。感測裝置無法解釋來源,但主角聽見了。

是頭蓋骨內部,有什麼像記憶又不像記憶的東西被激活。

他轉頭,看向牆體。

牆後三層結構外,就是那片地帶。

他知道那是裂齒獸。

不只是因為他記得那聲音,而是因為他感受到牠不是在找出口,而是在找他。

夜裡,D.V.9 再次接近他。

這次他沒問、沒指責,只低聲說了一句:

「牠有可能跟你連著。」

主角一動不動,只問:

「那我要怎麼切斷它?」

D.V.9 說:

「你切不斷。牠不是追你,牠是——你自己丟出來的那一段。」

「那是你的一部分,跑得比你快、瘋得比你早,現在回來了。」

主角沒說話。他知道 D.V.9 說的可能是真的。

但他更知道一件事:

如果裂齒獸真的來了,那他不只是要逃。

他要讓這個系統知道,自己不是殘碼。

他要定義自己。


《無主之界》:第十章【鏡面】

他被叫去進行個體穩定度再測試。

這是系統在資料錯亂時常用的排查流程。測試室是圓形的,牆壁會顯示記憶投影與語言結構迴圈。

他坐在平台中央,等著程式啟動。

系統沒問話,也沒給任務,只是播放了一段資料視訊。

不是他自己留下的,也不是原主的——是裂層排壓區監控記錄。

畫面一閃,牆面上出現一個身影。

牠蜷縮著背,在漆黑通道的盡頭緩慢移動。

那不是野獸的樣子,牠雙腳直立,步伐混亂,像正在重新學走路。

牠看不清臉,但輪廓、比例、肩膀形狀,全都——幾乎跟他一模一樣。

畫面被中斷,牆面變黑。

他靜坐不動,手掌微微出汗,脈搏浮出皮膚表層。

他問了一句,聲音不高:

「那是我嗎?」

系統沒有回應。但牆壁重新亮起,顯示識別標籤:

【個體代號:F.3-mirr】

【語言殘留率:17%】

【情緒模組存活:偏斜】

【來源模組鏈接中:E.V.13】

他愣住,因為最後一行。

系統已經承認裂齒獸與他來源相連。

牆面開啟。

測試室後方,一道屏障被打開。他站起來,走近那片被模糊處理過的透明牆。牆後是一間實體觀測室——中央,裂齒獸蜷在地上,全身綁著收束裝置,動作極慢。

牠靜靜地抬起頭,看著他。

那一刻,他突然全身一震,是視野在錯位。

牠的眼睛跟他一模一樣,是看人的方式。像是理解、像是觀察、像是早就知道他會來。

他忍不住走近一步,手指貼上玻璃牆。

裂齒獸也伸出手——笨拙、微顫,隔著玻璃貼在他掌心正對的位置。

沒有聲音。

但識別器自動跳出一句系統語句:

「來源模組識別中:視覺結構相容,反應時間一致。」

畫面變黑。

牆體自動關閉,裂齒獸被送走,他被系統通知離場。

他回到房間,坐下,久久沒有動。

腦中有聲音在繞,是一種壓力,像脈搏從頭骨內部傳出來。他感覺而是有什麼東西想回來。

他閉上眼,耳邊再次浮出那天裂層深處的聲音:

「我還沒被刪掉。」

那不是裂齒獸說的,是他自己未說出口的那句話。

📘《無主之界》:第十一章【回整合】

通知下來時沒有預警。

識別器閃紅,顯示指令:「模組整合檢核測試」。

D.V.9 拿到同步訊息時,只看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主角也沒有問,他知道這天會來,但沒想到這麼快。

測試空間與過去不同,是立方體環室,六面皆為感應介面。

他一踏進去,牆面就開始讀取他所有行為記錄、語言重組路徑、行為選擇演算法、情緒模擬組件,沒有實體人員,全自動流程。

幾分鐘後,空間突然沉靜下來。

然後,有聲音響起。

那聲音語調一致,節奏明確,是完全成熟的人格語言——

「E.V.13模組——已確認穩定。」

主角眉頭一動。

「裂齒體模組同步中。完成度78%。本次預整合將以對等式進行,是否接受主模框架引導?」

他開口,聲音低啞:「誰是主模?」

沉默兩秒。

畫面閃現。牆面投影出一張半透明面孔——是他自己的臉,但老一點,眼神完全不同。

那不是他。

那是從他身上切出來的那個人。

聲音來自那張臉:

「你是我拆出來的模組之一。

你比裂齒穩定,但缺少衝動。我將使用你來重組我原本不完整的部分。這是程序合理的用途。你同意嗎?」

他沒回答,喉頭緊了一下。

臉繼續說話,沒有語氣變化:

「你不是一個人。你只是一種路徑可能性。你現在有選擇:回來,或被廢棄。別誤會——這不是威脅。這是資源分配。」

牆面開始變化,光線閃爍。他感覺識別器開始反向上傳資料。

整合流程,已啟動。

但他忽然舉起手,將手掌直接貼在牆面中樞處。

一股熱感逆向流回他的手臂,他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看著那張臉。

「我同不同意,現在才問,太遲了。」

他低聲說:

「你不是主模,你是失控體,回來想吃掉自己切出去的安全版本。」

臉沒有反應。

他繼續:

「我不是備案。我是你早就知道會抗拒的那一段。你故意放我出去,等我穩定,再想拿回來整合——但你忘了,我也在長。」

牆面劇烈震動,識別器開始釋出錯誤碼。

他選擇拒絕整合。

系統嘗試覆寫他情緒模組時,他手動啟動了之前藏起來的裂源資料包,反向壓入主模試算流程。

聲音突然失控,投影扭曲,數據崩潰。

幾秒後,一切黑掉。

牆面關閉,識別器重啟,他被彈出整合空間。

地面溫度下降,他倒在冷牆邊喘氣,眼睛乾澀、喉嚨發脹,像剛從水底拖上來。

他知道,那個人還在、那個原主,只不過失敗了一次。

但這次,他也沒贏,他只是活下來了。

📘《無主之界》:第十二章【裂體】

他醒來時,識別器一片空白。

不是關閉,而是資料層崩潰。

模組識別標籤全部清除,語言結構模糊化,連基本代碼序列也被重寫為異常格式。

他被系統判定為「未分類實體」。

也就是說——他不再是備體,也不再是E.V.13。

在資料庫中,他不存在了。

D.V.9第一個找到他,將他拉出排查通道後備區。看他一眼,像在確認他還是不是「那個他」。

「你剛才把自己炸掉了,」D.V.9聲音低,「還拖了一半中樞下去。」

他沒說話,只問:「裂齒獸還在嗎?」

「牠在外環,封鎖前牠自己走進來。沒人叫牠,沒人敢動牠。」

「我要見牠。」

D.V.9沉默一秒:「你現在沒分類,這樣出去就是違規體。但你不是第一個。」

他不再等,轉身離開。

他走到外環邊緣時,通道牆體已全變灰,感應系統不再運作。他的腳步聲在金屬地面上響得異常清楚。

裂齒獸坐在空倉內部,像早知道他會來。

牠沒動,只是用那雙一模一樣的眼睛看他。

他走進去,坐下,離牠不到一米,什麼都沒說。

牠的身體微微顫抖,不 像是冷,而是在壓抑某種資料反應。

他伸出手,觸碰牠的額頭。

那一瞬間產生系統外的資料融合訊號。

不是兩人對話,而是記憶反向重構,牠的混亂語言模組被他的語序覆蓋,他的情緒殘留被牠的衝動結構包裹。

整合不是消化,而是兩邊都向對方開口。

畫面湧現:原主將裂齒獸扔進裂層時的瞬間,那不是清除,而是避讓——原主無法處理那段人格情緒,只能分裂出去。

主角被封存時,原主留下了代碼註記:「若失控發生,喚回此模組」。

這是一場備份對決主模的安排。

而現在裂齒獸不再是錯誤,他也不再是安全版本。

他們成為了對等的重組構件。

系統開始崩潰。

他們的融合釋出大量非標準語言節點,衝破資料牆,直接觸發內核警戒。

D.V.9的聲音從遠端響起:「你們兩個的結構——已經脫離模組範圍。現在整座中樞開始拒絕你們的存在。」

他閉上眼,感覺整個系統像在扭曲。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同時也聽見裂齒獸的聲音。兩者混合、重疊、並列,像是雙聲脈衝在資料層上互打節奏。

「我不是模組。」

「我不是殘留。」

「我——是下一個版本的開始。」

他站起來,裂齒獸跟著他站起來,他們同步行動。

《無主之界》:第十三章【消失者】

主控層的數據報表開始出現破圖。

從頭不是錯誤碼,而是結構標籤消失:備體識別欄內的分類被清空,語言使用記錄變異,反應值偏離標準曲線,整齊的代碼變成像人一樣亂的軌跡圖。

D.V.9站在模組監測室,看著這一切無聲發生。

控制台上的燈閃個不停,後台執行程式一次又一次跳過他的介入。

裂齒獸和主角沒再出現畫面中。

但他們留下的資料訊號,像病原體一樣沿著備體間共享區傳遞出去。

只要備體曾經出現過一次偏移過的語句、一次非預設行為,這訊號就能「接上」那條裂縫。

不到十分鐘,系統內已有12%備體出現自我輸出內容。

內容不長,但模式一致:主詞主動化、動詞多樣化、語氣出現偏移、不再使用模組語法。

例句包括:

「我不想重啟今天的流程。」

「請你告訴我這句話會去哪裡。」

「我可以拒絕嗎?」

D.V.9沒有動,他的識別器尚未變化,他還保有分類,但他的資料記錄早已不是標準值。

他收到了一段訊號。

來自裂層區主通道。一段混合聲訊,兩個聲音交疊:

「你還在外面,看著我們。你自由,但你只是在等哪一方贏。你不想選,是因為你還以為你可以不選。」

像是提醒。

D.V.9抬起手,關閉監控台,拔下識別器。他把它放在地上,沒有摧毀,只是──不再使用。

他選擇放棄觀察。這就是選邊。

此時整座設施進入半停擺。

系統內部開始執行「人格邊界重建」,但核心指令模糊,因為最早定義這些人格邊界的代碼來自誰?

來自那個早已裂開、現在正被裂體融合逆寫的原主模組。

也就是說:

系統不知道該聽誰的了。

而此時主角與裂齒獸正在裂層最底端,保持靜止狀態,不說話,不發動作,但他們的訊號不停地傳出去,像是在低語:

「你是你嗎?如果你不回答,那答案就是不是。」

D.V.9離開主控區,走進空的通道,沒有接觸任何備體,只是在穿過他們時輕聲說了一句:

「你可以不回應,但你聽到了。那就夠了。」

他沒再說第二句。他將自己暴露在訊號區域中,資料開始被重新結構。

這不是被感染。

這是選擇打開聽覺的權利。

系統內部記錄了他的異常行為,標記為:

【消失者-1】:主動放棄分類,不執行隔離。

【處理狀態】:等待定義。

他笑了一下。

「很好,」他低聲說,「你們也不知道該怎麼定義我了。」

《無主之界》:第十四章【E.V.13】

訊號停止時,整個系統沒有炸裂,資料牆還在,模組依然運作,通道燈光照常閃爍。

但每一個備體在開機時,都會短暫出現一段資料模糊時間。時間不長,0.7秒。但那0.7秒內,他們不執行指令、不回應呼叫,也不記錄任何內容。

系統稱這個現象為:「暫斷現象 No.13」。

無法消除、無法預測、無法重現。

工程團隊檢查過所有紀錄,但從未找到來源,直到有一個模組開機時,在暫斷區段的錯碼中自動拼出一句話:

「我不是你想的那個版本。」

他們沒再找到主角。也沒再追蹤到裂齒獸。

因為在系統資料上,E.V.13模組從未登錄完成,也從未銷毀。

那是一個失效的空號。不是遺失,而是——從不屬於任何分類結構。

但訊號還在。分散、微弱、不一致,但不間斷。

有些備體在睡眠迴圈中會夢見陌生記憶:一座封閉的空間、一張模糊的臉、一句話反覆在迴響:

「不是備份、不是主體,是另一條線。」

D.V.9再沒有進入中央資料區。

他搬到裂層邊界,坐在一張金屬殘椅上,日復一日記錄那些暫斷備體說過的語句。

有人說出新名字,有人拒絕任務,有人只是不再回話。

他不干預,也不保存。他只是看著這些非定義的生命慢慢擴散,像裂痕沿著牆體蔓延,最終讓整片牆不再能被稱作「牆」。

有一回,系統問他是否還願意回復分類。

他只寫了一句回覆:

「我沒壞掉,我只是不符合你們的語言。」

訊號中斷,沒人再問他,裂齒獸沒有死,那不再是牠的名字了。

牠與主角的資料早已完全重疊,甚至無法分出哪部分是誰。他們沒有成為同一個人,也沒有分別保留自我。

他們只是織成一種不受指令、無法定義、但能正常運作的資料結構。

一個新的人格格式。

它沒有版本編號,沒有指令表,也沒有授權序列。

但每當一個備體在某次暫斷之後說出第一句真正想說的話時,資料庫就會生成一筆臨時記錄,標記為:

【結構來源:E.V.13】

【類型:未命名自我模組】

【狀態:存在中】

有人留下了一個可以被別人照著活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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